那枚来自黑水峡现场、刻着诡异狼头的黑色令牌,成了刺破重重迷雾的第一缕曙光。我立刻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汇通天下」在关外的商路网络,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通过几条绝密的贸易线路,将狼头图案的拓片,传递给了在漠西蒙古、甚至远至准噶尔部内部都有往来的大商队首领,许以重金,打探这图案的来历。
同时,我麾下那些渗透在西北各军镇的眼线,也接到了新的指令:暂停追查内部倾轧,转而秘密排查所有近期与关外部落有过接触,或是行为举止异常的中下层军官、乃至文吏。重点核查他们的经济往来、人际关系,以及……是否有人突然变得阔绰,或者表现出对当前局势不正常的关心。
双管齐下,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西北的边关与军营中悄然撒开。
然而,对手显然也察觉到了风声。朝中针对我的弹劾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几位原本保持中立的老臣,也开始在胤禵面前含蓄地表示,由一位女子总揽如此重要的后勤事宜,确有不妥,如今粮道被劫,军心浮动,是否应考虑换将?
我知道,这背后定然少不了胤禩等人的推波助澜。他们或许与劫粮案无关,但绝不介意借此机会将我拉下马。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胤禵虽然依旧顶着压力维护我,但他催促破案、稳定军需的旨意,也一道紧似一道。
就在这内外交困之际,关外的商队,率先传回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经过多方查证,那个狼头图案,并非准噶尔部主流部落的图腾,而是属于一个名为「苍狼」的、极其神秘而精锐的准噶尔特种部队!这支队伍人数不多,据说只有不到两百人,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擅长潜伏、突袭、破坏,专门执行最危险、最机密的任务,直接听命于准噶尔汗王策妄阿拉布坦本人!他们行动时,确实有使用特殊哨音联络的习惯,并且每个成员都配有一枚代表身份和序列的黑色狼头令牌!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吻合!
劫掠军粮,焚烧粮车,使用军中制式弓弩(很可能是以往交战中的战利品,或者通过特殊渠道获取),行动迅捷如风,撤退干净利落……这完全符合“苍狼”的行事风格!
目标,直指准噶尔!
我立刻将这一重大发现,连同那枚作为物证的令牌,以六百里加急密折的形式,呈报给了胤禵。在密折中,我详细陈述了查证过程,并明确指出,此次劫粮并非内部倾轧,而是准噶尔部有预谋的、旨在切断我军后勤、动摇我军军心的军事行动!军中流传的谣言,也极有可能是他们安插的细作所为!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原本指责我“督办不力”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来自准噶尔的威胁上。胤禵在朝会上勃然大怒,痛斥准噶尔狼子野心,并再次重申了对我的信任,责令我务必保障后勤,配合前线大军,狠狠打击来犯之敌!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我肩头的压力为之一轻。
然而,我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之感。“苍狼”的出现,证实了外敌的介入,但这并不意味着内部的威胁就此消失。胤禩等人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但他们的忌惮与敌意只会更深。而且,准噶尔的细作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我军粮运路线和时间,并能在我军内部成功散布谣言,这说明他们在西北军中的渗透,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必须趁热打铁,揪出这些隐藏在军中的毒瘤!
我加大了在军中的排查力度,重点放在了那些有机会接触到高层后勤调度信息,以及与关外部落有潜在联系渠道的军官身上。辅助单元根据各方汇集来的海量信息,不断进行交叉比对和逻辑分析,逐渐筛选出了几个可疑度最高的目标。
其中,一个名叫哈尔巴拉(蒙语:黑虎)的蒙古籍千总,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他隶属于甘肃镇,并非直接负责粮运,但其所在的部队驻防区域,恰好覆盖了黑水峡附近。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人发现,就在劫粮案发生前半个月,哈尔巴拉曾以“探亲”为名,离开军营数日,行踪诡秘。而他返回军营后不久,其家中突然多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钱财。
「这个哈尔巴拉,很可能就是准噶尔安插的细作之一!甚至可能是他泄露了粮队的行进路线和时间!」赵青兴奋地向我汇报。
「有确凿证据吗?」我冷静地问。仅凭行踪可疑和不明财产,还不足以定罪,尤其对方还是有一定军职的军官。
「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他行事很小心,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他的核心圈子。」
「那就想办法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我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是贪财吗?那就送一笔他无法拒绝的财富到他面前!」
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迅速在我脑海中形成。
我故意通过后勤系统,放出了一条假消息:为弥补黑水峡损失,将有一批数量更大、由精锐部队押运的军粮和饷银,于五日后夜间,秘密通过黑水峡附近另一条更隐蔽的小路,运往肃州大营。
这条消息,只在有限的、被认为可能被渗透的层级中流传。
同时,我秘密调遣了胤禵拨给我指挥的一支千人精锐,由绝对可靠的将领率领,提前埋伏在了假消息中提到的“运粮小路”两侧的山林中。
而那个哈尔巴拉千总,我则找了个由头,将他所在的部队调往了远离黑水峡的区域执行巡逻任务,但却“疏忽”地没有收缴他们与外界联络的信鸽。
鱼饵已经撒下,网也已张开,现在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五天后的夜晚,月黑风高。
埋伏在“运粮小路”的精锐部队,果然等来了目标——一支百余人的黑衣队伍,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峡谷中,行动模式与黑水峡劫匪如出一辙!
然而,他们扑了个空。等待他们的,不是肥美的粮草银饷,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伏击箭雨和震天的喊杀声!
战斗毫无悬念。这支冒充马匪的“苍狼”小队,虽然悍勇,但在绝对优势兵力的埋伏下,很快便被分割包围,死伤惨重。带队将领严格执行了我的命令——尽量抓活的!
最终,除了少数负隅顽抗被格杀外,大部分黑衣人都被生擒活捉!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监控哈尔巴拉驻地的人传来消息——就在伏击战打响前一刻,一只信鸽从哈尔巴拉的营帐方向悄然飞出,直奔西北关外而去!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我立刻下令,以通敌叛国之罪,逮捕哈尔巴拉!
消息传回,胤禵大喜过望,连下两道圣旨,一道嘉奖我破案有功,一道严令甘肃镇将领,将哈尔巴拉及其同党即刻押解进京,并彻查其在军中的所有关系网络!
一场看似危及我性命和政治前途的巨大风波,就这样被我以雷霆手段,不仅成功化解,反而变成了揪出内奸、打击外敌的胜利。
我在朝野和军中的威望,不降反升。
然而,当我看着案头那份关于哈尔巴拉初步审讯记录的密报时,眉头却再次蹙紧。
据哈尔巴拉交代,他确实是被准噶尔收买的细作,负责传递情报。但关于黑水峡劫粮的具体行动计划,他声称并非由他直接传递,而是通过一个更隐秘的、单向的联系人获取指令。他只知道对方代号“灰隼”,至于“灰隼”是谁,是男是女,身在何处,他一无所知。
“灰隼”……
一个代号,意味着在哈尔巴拉之上,还隐藏着级别更高、隐藏更深的间谍!
准噶尔在我大清的渗透,远未结束。
我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衙署的墙壁,再次投向西北那广袤而危机四伏的土地。
黑水峡的迷雾看似散去,但更深、更浓的阴影,已然笼罩下来。
我与那看不见的对手“灰隼”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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