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皇贵太妃)那张语焉不详的警告纸条,像一片阴云,在我心头萦绕不去。“粮道凶险”四个字,绝非空穴来风。我加派了更多人手,严密监控从陕西通往甘肃的几条主要粮道,尤其是地形复杂、易于设伏的河西走廊段。
然而,千防万防,变故还是发生了。
这日深夜,我正在后勤总署核对一批紧急运往前线的箭簇数目,赵青连门都来不及敲,直接撞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惶的颤抖:
「东家!不好了!我们……我们运往肃州大营的三万石军粮,在凉州府以西五十里的黑水峡……被……被劫了!」
轰!
我手中的朱笔应声而断!墨汁溅洒在摊开的舆图上,洇开一片刺目的黑红。
三万石!足够五万大军食用近一月!而且是在距离前线如此之近的凉州地界被劫?!
「押运的官兵呢?伤亡如何?可曾抓到活口?」我强压下瞬间涌上的气血,声音冰冷得吓人。
「押运的是凉州卫的一个千总,带着五百兵丁。据……据逃回来的几个伤兵说,对方人数不多,只有百余人,但个个黑衣蒙面,身手极其悍勇,而且……而且用的全是制式军中弓弩!他们利用峡谷地形设伏,先用火箭焚烧了头尾的粮车,制造混乱,然后集中力量突袭中段,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根本不像寻常马匪!那千总当场战死,五百兵丁死伤过半,粮车……尽数被焚毁!」
军中制式弓弩!行动迅捷,配合默契!
这哪里是马匪?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有针对性的军事行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简单的劫道,而是一支精心伪装、训练有素的精锐小队,目的就是摧毁这批至关重要的军粮,打击前线士气,甚至……借此扳倒我!
「现场可留下什么线索?」我追问。
「对方手脚非常干净,撤退时连同伴的尸体都带走了,几乎没留下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几个伤兵提到,那些黑衣人行动时,彼此间似乎用某种特定的哨音联络……」
哨音联络?这更像是某些豪门暗中蓄养的死士,或者……某些特殊部队的习惯!
「查!立刻去查!」我猛地一拍桌子,「动用我们在西北军中所有的眼线,查近期有哪些部队有异常调动?有哪些将领麾下有擅长山地突袭、使用哨音联络的精锐?还有,凉州卫内部也要查!为何偏偏是那个千总押运?他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
「是!」赵青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他,眼中寒光闪烁,「立刻以六百里加急,将此事禀报皇上!同时,以我的名义,行文甘肃巡抚、陕甘总督,严令他们即刻派兵清剿‘匪患’,并限期内查明真相!告诉他们,若不能给朝廷一个交代,我年素言第一个参他们玩忽职守,纵匪劫掠军粮!」
我必须把压力给到地方官府和驻军!同时,也要让胤禵第一时间知道此事,表明我坦荡的态度。
赵青离开后,我独自站在巨大的西北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黑水峡的位置。那里山势险峻,沟壑纵横,确实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是谁?
胤禩?他有动机,也有能力暗中调动部分力量。但他如今被胤禵盯着,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吗?
还是……那些依旧忠于胤禛的隐藏势力?他们恨我入骨,借此报复,搅乱局势?
亦或是……西北军中的某些人?他们或许不满于我一个女子总揽后勤,或许另有图谋?
无数个可能性在我脑海中翻滚。辅助单元高速运转,分析着各种情报碎片,但缺乏关键证据,依旧难以锁定目标。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又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西北军中,开始流传起不利于我的谣言!
传言说,我年素言为了中饱私囊,故意采购劣质粮草,以次充好,导致军粮不堪食用,甚至引发了部分兵士腹泻。更有甚者,说我与某些蒙古部落暗中勾结,故意拖延军需,想让朝廷大军失利……
这些谣言恶毒而精准,直指我掌管后勤的合法性与忠诚度!一旦在军中扩散开来,不仅会动摇军心,更会让我百口莫辩!
「东家,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赵青气得脸色铁青,「我们刚查出点眉目,谣言就起来了,时间拿捏得如此之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对手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先是劫粮制造恐慌和问责,再散布谣言毁我声誉,这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让我们的人,在军中全力辟谣!重点宣传我们审计司的严格标准和‘汇通天下’的信誉。同时,」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查!查这些谣言的源头是从哪个军营、哪个将领那里最先传出来的!哪怕只是怀疑对象,也给我盯死了!」
然而,调查进展极其缓慢。无论是劫粮的黑衣人,还是散布谣言的源头,对方都做得极其隐蔽,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压力如同巨石,从四面八方压来。朝中开始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我“督办军需不力,致粮道被劫,动摇军心”。胤禵虽然暂时将这些弹劾压了下去,但接连召见我时,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审视和凝重。
「年爱卿,西北之事,朕信你。但朝野物议沸腾,军中亦有流言,朕需要你尽快给天下一个交代。」他的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已然显现。
「臣明白!臣已加紧督办,并严查劫粮元凶,必不负皇上信任!」我躬身保证,后背却已沁出冷汗。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若不能尽快破局,找出真凶,挽回局面,即便胤禵想保我,恐怕也抵挡不住这汹涌的舆论和来自军方的压力。
就在我几乎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这日,一个自称是凉州卫老兵的人,历经艰险,偷偷找到了我在兰州设立的临时后勤站点,声称有关于黑水峡劫粮案的重要线索要当面禀报。
我立刻下令秘密接见他。
来人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黝黑、带着边军特有风霜痕迹的汉子,他见到我,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大人,小的……小的原是凉州卫斥候营的,因伤退役,在黑水峡附近开了个茶摊糊口。出事那天,小的……小的其实远远看到了些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快说!」我心中一动。
「那伙黑衣人行动时,小的躲在山坡上的草丛里,没敢出声。他们撤退时,跑在最后面的一个人,怀里掉出来个东西,他没察觉。等人走远了,小的偷偷摸过去捡了起来……」老兵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小物件,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我接过,打开层层破布,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那是一枚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通体黝黑,毫不起眼的……铁制令牌。
令牌做工粗糙,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类似狼头的图案,背面则是一个编号:丙柒。
这是……什么东西?
既不像军中制式腰牌,也不像官府信物。
我拿起令牌,反复端详。那狼头图案线条粗犷,带着一种原始的彪悍气息。辅助单元迅速检索着我记忆中所有相关的符号、图腾,却一无所获。
「你可认得这图案?」我问那老兵。
老兵摇头:「从未见过。但……但小的在边军多年,隐约觉得,这风格……有点像关外那些部落巫师用的图腾符号……」
关外部落?!
我的心猛地一跳!
难道……劫粮的不是内部势力,而是外敌?是准噶尔人派来的精锐小队,意图断我粮道?!
这个猜测,让整个事件的性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真是准噶尔人,那散布谣言的,很可能也是他们安插在军中的细作!目的就是制造混乱,内外夹击!
「此事还有谁知道?」我盯着老兵,沉声问道。
「没……没了!小的知道事关重大,谁都没敢说,一路偷偷摸摸才找到这里……」
「你做得好!」我立刻对赵青吩咐,「重赏这位壮士,安排他先去安全的地方休息,严加保护!」
送走老兵,我握着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心潮澎湃。
这枚小小的令牌,很可能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但它背后代表的,究竟是哪一方势力?
是准噶尔?还是……有人故意伪造证据,想嫁祸给外敌,混淆视听?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丝,却又引向了更深的黑暗。
但无论如何,我终于抓住了一条实实在在的线索!
「赵青,」我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动用我们所有在关外的关系,不惜一切代价,查清这令牌上狼头图案的来历!同时,让我们在西北军中的眼线,重点排查近期与关外部落有过接触,或者行为异常的中下层军官!」
反击,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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