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咕噜了整整一上午，石头子儿一弹一弹，凌霜屁股都快裂成八瓣。她掀帘子往外瞅，山道窄得跟羊肠子似的，左边峭壁，右边悬崖，风一吹，车厢嘎吱晃，吓得她赶紧缩脖子。
黑脸侍卫叫阿悍，坐在车辕上甩鞭子，嘴里骂骂咧咧：“这破道，再颠老子腰就断了！”凌霜心里翻白眼：你腰断，我屁股还开花呢。
正想着，前头突然“哗啦”一声巨响，像是谁把一整筐石头倒下来。马惊了，嘶叫着往上蹿，阿悍死命拽缰绳，车厢猛地一歪，凌霜整个人滚到地板上，额头磕了个大包。
“咋了咋了？山崩啦？”她揉着脑袋爬出来，只见山路被乱石堵得严严实实，根本过不去。
阿悍跳下车，抽出刀，小心翼翼地往石堆那边走。凌霜也跟着下去，脚踢到块碎石，疼得她龇牙咧嘴。石头缝里，忽地传出细细的呻吟，像猫叫，又像人哼。
“有人？”凌霜扒开一块石头，底下压着个黑影——破衣烂衫，满头泥，脸被血糊得看不清，只剩一双眼睛，黑得吓人，直勾勾盯着她，像夜里饿极了的狼崽子。
阿悍皱眉：“晦气，是个乞丐。”
凌霜本来也想转身走，可那双眼睛太扎人了，扎得她心口发紧。她蹲下去，伸手探鼻息，还有气，就是弱得很。
“救……救我……”小乞丐声音哑得跟破锣似的，手指死死抓住她袖口，泥指甲掐进布料里。
凌霜心里打架：带着个累赘，还咋赶路？可那双眼睛一晃，她又想起云隐宗山脚下那只被车轮压断腿的小狗，也是这么黑，这么倔。
她咬咬牙，回头冲阿悍喊：“搭把手，拖出来！”
阿悍瞪眼：“姑娘，咱有正事！”
“正事也不差这一会儿！”凌霜说着，自己抓住小乞丐肩膀，使吃奶的劲儿往外拽。石头划破她手背，血珠子冒出来，她疼得嘶嘶吸气，手里却没松。
阿悍黑着脸，到底还是上来帮忙，两人七手八脚把泥人拖出来。小乞丐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一站就跪，凌霜赶紧架住他胳膊，一股血腥味混着泥味直冲鼻子，熏得她直皱眉。
泥水被雨一冲，小乞丐露出半张脸——眉毛黑得过分，鼻梁挺直，嘴角裂着口子，血珠一颗颗往下掉，看着都疼。可那双眼睛，阴郁得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又像藏着滔天浪。
凌霜愣了一瞬，心里嘀咕：乞丐堆里还能长出这种脸？怪事。
小乞丐被她盯得偏过头，声音低哑：“多谢……姑娘。”
阿悍从车厢底下摸出破布条、金疮药，一脸肉疼地扔给凌霜。凌霜胡乱给小乞丐擦了泥，又把布条缠在他额头和手臂上，动作粗鲁，布条勒得紧紧的。
小乞丐一声不吭，任她折腾，只有偶尔闷哼泄露疼痛。凌霜心想：挺能忍，是个硬骨头。
石头堵路，马车过不去，阿悍只好把车掉头，找另一条山腰小道。小乞丐被扔在车尾巴，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野猫。
天阴得更沉，雨丝斜斜地飘，打在车棚上噼里啪啦。凌霜缩在车厢里，听着雨声，忽然想起枕头下的黑金令牌——摄政王给的，催命符一样。
她掀帘子往后看，小乞丐躺在板上，雨水冲着他脸上的泥，一道一道，像泪痕。他睁着眼，望着天，目光空洞，又好像藏着很多说不出的事。
凌霜心里莫名发紧，咬了咬唇，扬声喊：“阿悍，停车！”
马车嘎吱停下，她钻出去，把自个唯一的油布伞撑开，插在小乞丐头边，替他挡雨。伞面破了个洞，雨水滴答落在他眼角，他眨了一下，眼珠缓缓转向她，像是第一次看见光。
凌霜被他看得发毛，干巴巴地说：“别误会，我就是……怕你得风寒，耽误我赶路。”
小乞丐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像疼。
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车轮时不时打滑。凌霜抱着膝盖坐在车厢里，听着外头雨声，心里乱糟糟：任务、税银、银面郎君（摄政王）……现在又多个半死不活的乞丐。
她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日子总得过。”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往深山里钻。雨幕里，她没看见，小乞丐的手指悄悄蜷紧，指节泛白，像掐住了什么深仇大恨，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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