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山道泥得能淹马蹄。阿悍怕车陷了,干脆拐了条小道,弯弯绕绕,颠得凌霜胃里翻江。她怀里抱着小乞丐——硬要叫抱,其实就是拽着领子别让他掉下车。那孩子轻得跟柴棍似的,呼吸烫手,烧得迷迷糊糊。
“姐……我冷。”他嘴里蹦出几个字,嗓子哑得像磨沙子。凌霜嗯了一声,把他往怀里拢了拢,心想:麻烦。
天黑透,马车停在一处半塌的宅子前。门口石狮子缺了半颗头,墙上爬满藤蔓,风一吹,沙沙响,跟鬼拍手似的。这是原主以前买的“后路”,银面郎君都不知道的地儿。凌霜跳下车,掏出钥匙——锈得跟铁疙瘩似的,拧了半天才拧开。
门吱呀一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没过脚踝,虫声此起彼伏。马夫老周拄着灯笼迎出来,一瘸一拐:“姑娘,咋又来了?这破地儿,住一晚得被蚊子抬走。”
“将就吧。”凌霜摆摆手,把小乞丐递过去,“先安顿东屋,烧点热水,别让他死了。”
老周嘴里嘟囔,手却稳当,把人背进屋。阿悍卸了马,去井边打水,一边打一边骂蚊子:“老子血都给你们喝饱!”
灶房破锅漏风,老周鼓捣半天才点着火,烟倒灌,呛得他直咳嗽。凌霜拎桶井水,哗啦倒进木盆,水浑得能养鱼。她拿布巾胡乱给小乞丐擦脸,泥水一盆接一盆,最后露出张青白的少年脸,眉毛黑得突兀,嘴角裂口子,看着怪可怜。
“姐……我饿。”小乞丐半睁眼,声音跟蚊子似的。凌霜翻箱倒柜,找出一罐原主剩的米粥,稀得能照影子,她倒碗里,吹了吹,递过去:“吃吧,别嫌稀。”
小乞丐捧着碗,咕咚咕咚,几口就见底,还舔碗边。凌霜看不过去,把自己带的干粮掰一半给他:“慢点,别噎死。”
吃了点东西,小乞丐昏昏沉沉睡下。凌霜换身夜行衣,腰里缠上冰丝弦,翻墙出去。这回的目标,是税银队里的一个押运官——姓杜,贾世充的同伙,贪得比老鼠还狠。
月黑风高,她伏在树影里,等杜官儿解手时,一弦勒喉,拖进草丛,几下解决。血腥味冲得她直皱眉,她随手扯把草擦擦手,心里空空的:又杀一个,债多不愁。
回到破宅,已是后半夜。小乞丐竟没睡,睁着眼望房梁,见她回来,挣扎着要起身。凌霜按他肩膀:“躺好,别添乱。”
“姐……你又救我一回。”他声音哑得不成样。
凌霜摆手:“少废话,睡觉。”
第二天,小乞丐能下床了,一瘸一拐在院里走,看着天,看着地,看着杂草,像啥都新鲜。凌霜坐在石阶上擦弦,随口问:“喂,你叫啥?”
小乞丐低头:“没名,人都叫我小叫花子。”
凌霜唔了一声,抬头看天,今儿个太阳挺好,她想起云隐宗山脚下的长安镇,有杏花,有糖葫芦,还有大师兄的笑。她嘴一快:“以后叫你长安吧,好记。”
小乞丐眼睛一亮,嘴角扯开:“长安……好听!姐叫啥?”
“凌霜。”
“凌霜姐,长安以后给你跑腿,当牛做马!”
凌霜嗤笑:“先把你腿养好,别摔个跟头哭鼻子。”
老周煮了一锅糙米饭,炒了个青菜,油都舍不得多放。凌霜吃得眉头直皱,长安却扒得香甜,一粒米都不剩,还舔碗底。凌霜看不过去,把自己碗里饭拨一半给他:“吃吧,瘦得跟竹竿似的。”
长安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姐给的,都香!”
凌霜心里一暖,嘴上却凶:“少拍马屁,吃完洗碗去!”
长安屁颠屁颠去洗碗,水声哗啦啦,老周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笑出一脸褶子:“姑娘,这小崽子倒机灵。”
凌霜没吭声,抬头看天,心想:先这么过着吧,等查完“银面”那档子事,再作打算。眼下,多张嘴吃饭,也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