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芯子“啪”地爆了个花,长安在床上翻个身,呼吸总算匀了。凌霜扒在门框边听了一会儿,确认小崽子睡沉了,才蹑手蹑脚往院子外走。
夜黑得跟锅底似的,她换了一身粗布黑衣,头发随便挽成个揪,用破布条一勒,活像个乡下小子。老周在门房打呼噜,声音跟拉风箱似的,她轻轻推开侧门,“吱呀”一声,惊得自己心跳都漏半拍。
出了门,一路小跑往镇口的破庙——摄政王约的地儿就那儿,说是什么“别带尾巴”。凌霜心里骂骂咧咧:大半夜的,真不是人干的差事。
破庙门口站着俩黑甲侍卫,脸上跟刷了浆糊一样,死板板的。见凌霜来,啥话没说,只侧身让开条缝。凌霜翻了个白眼,低头钻进去。
庙里阴风阵阵,供桌上的蜡烛只剩半截,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摄政王萧御站在破佛像前,一身玄衣,腰间的佩剑连鞘都没卸,抱臂靠在供桌上,剑柄敲着木头发出“叮叮”声,听着就瘆人。
“殿下。”凌霜拱了拱手,嗓子故意压低,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打颤。
萧御抬眼,那眼神比庙外的夜风还冷:“来得倒快。”
凌霜干笑:“腿短,跑不快怕挨罚。”
男人没搭理她的贫嘴,随手扔给她一卷竹简:“前朝余孽,最近在临水县一带冒头。领头的是个叫‘赤鹞子’的家伙,聚众散谣,还劫了官家两次粮车。本王要活的,问出口供,再送他一程。”
凌霜接过竹简,手腕顿时一沉——好家伙,这分量,比砖头还重。她展开扫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人名、暗号、联络点,看得她脑仁疼。
“殿下放一百个心,保证办利索。”她嘴上应得爽快,心里却骂:又是要活的,又得问话,比直接杀人麻烦一百倍!
萧御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忽然伸手,指尖在她额头一点,力道不重,却冷得像冰:“别耍花招,本王要的是口供,不是尸体。再像上次贾世充那样,用毒一了百了,本王摘你脑袋当夜壶。”
凌霜后背一凉,忙不迭点头:“明白明白,活捉,一定活捉!”
男人收回手,转身往庙后走,披风一扬,带起一阵风,蜡烛晃了两下,差点灭了。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背对着她扔下一句:“办完这趟,给你十天假,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凌霜眼睛一亮,假!十天!这可是金子都不换的好事!她连忙弯腰:“谢殿下恩典!”
回应她的,只有剑鞘敲击地面的“叮叮”声,渐渐远去。
从破庙出来,夜更深了,风跟刀子似的往脸上刮。凌霜一路小跑回宅院,心里盘算着:活捉赤鹞子,得先盯梢,再设套,再动手……乱七八糟的念头转得她脑仁嗡嗡响。
翻墙进院时,她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疼得她直吸冷气,又不敢大声叫,只能咬着牙爬起来,一瘸一拐往东屋走。
屋里,长安缩在破被窝里,睡得跟只猫似的,呼吸浅浅的。凌霜坐在床沿,借着窗外月光看他——小脸还是白得吓人,颧骨上却有了点血色。她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要给他买新衣裳,眼下任务来了,得先紧着大事办,但答应的事也不能黄。
她伸手替长安掖了掖被角,小声嘟囔:“先睡你的,明儿个给你带新衣裳,不许再穿这破麻袋。”
第二天天刚鱼肚白,凌霜就爬起来了,腰还酸,屁股还疼,她一边揉一边往外走。先到城里布庄,掏碎银子买了套青灰色粗布衣裳,袖口绣了点简单的云纹——不显眼,耐脏,关键是便宜。又给长安挑了双新布鞋,软底,合脚,省得他再拖拉着破鞋满院子跑。
回到破宅时,太阳才爬上墙头。她把衣裳鞋袜往长安床上一扔,声音故意凶巴巴:“起来试试,不合脚自己忍着!”
长安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见新衣裳,眼睛立马亮得跟两颗黑葡萄似的,一骨碌爬起来,连声道谢:“姐,你真好!我我我……我给你洗碗!”
“洗你个头,先穿好!”凌霜转身往外走,嘴角却翘了起来。她心想:小崽子,穿得利索点,别给我添麻烦,等我抓完赤鹞子,再带你好好活。
老周蹲在灶房门口抽烟,见她要出门,含糊地问:“姑娘,这趟又得几天?”
凌霜背对着他挥手:“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饿不着你们!”说罢,人已经走出院门,脚步匆匆,像被风推着的树叶,一眨眼就消失在巷口。
院里,长安穿着新衣裳,站在屋檐下,手摸着袖口那朵小小的云纹,眼睛亮闪闪的,又像藏着一汪水。他望着门口,小声道:“姐,早点回来。”
风掠过,杂草沙沙响,像回应,又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