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与尖叫如同潮水般退去，厚重的后台门“咔哒”一声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只留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黏腻的汗水早已浸透了演出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王橹杰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属于他的独立化妆间，反手将门锁死，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脱离了舞台强光的刺激和系统暂时的“休眠”而变得更加清晰、尖锐。他冲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双手撑在池边，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写满疲惫与厌恶的脸。
就是这张脸，刚才在成千上万人面前，做出了那样令人作呕的表情。
就是这双手，刚才以“强势”的名义，粗暴地攥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腕，完成了一场肮脏的交易。
他猛地低下头，将冰凉的水一遍遍泼在脸上，用力揉搓着刚才触碰过穆祉丞手腕的皮肤，仿佛要将那层看不见的污秽搓洗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红、生疼，但那种黏腻的、被操控的触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初牵任务完成度：100%。奖励积分：10。】
冰冷的电子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积分……”王橹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冷笑，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陶瓷水池上，溅开细小的水花。“用我的……感情，换来的积分……”
他抬起头，镜中的青年眼眶微红，眼神里是劫后余生般的空洞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那不是对穆祉丞的愤怒，穆祉丞和他一样，或许也只是另一个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他的愤怒，是针对那个无形的、将他的人生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系统”，以及那个躲在系统背后，编写这恶俗剧本的、未知的存在。
他的暗恋，他那份小心翼翼、带着卑微和痛楚的珍贵心情，在系统的定义里，竟然只是一串可以量化的数据，一个可以用来完成“任务”、换取“积分”的工具！这比直接羞辱他，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凉和荒谬。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持续的嗡鸣声在他脑海中响起，并非系统的提示音，而是一种类似电磁干扰的杂音。紧接着，一些极其短暂、破碎的画面，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电影胶片，猛地闪过他的意识——
· 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纯白房间，冰冷的金属光泽刺得人眼睛发疼。
·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悬浮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操作屏上快速点击着，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代码。
· 一个模糊的、带着戏谑和冰冷审视意味的轻笑，仿佛来自极高极远的地方。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抓不住任何细节，只留下一种强烈的、被窥视、被当作实验品观察的毛骨悚然感。
“是谁？！”王橹杰猛地站直身体，警惕地环顾着狭小的化妆间，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是系统带来的副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橹杰？在里面吗？准备一下，十分钟后有个简短的群访。”是工作人员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常，仿佛刚才舞台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王橹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各种情绪，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答：“知道了，马上来。”
他看向镜子，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努力调整着表情。他不能露出破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具躯壳之下，灵魂正在经历的惊涛骇浪。他必须扮演好“王橹杰”这个偶像角色，直到……直到他弄清楚这该死的系统到底是什么，以及，如何摆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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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访间里灯火通明，长枪短炮对准了并排站着的成员们。王橹杰站在靠边的位置，低垂着眼，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能感觉到，有无数的目光，或明或暗地在他和穆祉丞之间来回逡巡。
果然，几乎是流程性的几个问题过后，就有记者按捺不住，将话筒递了过来，问题直指舞台上的“意外”：
“想问一下橹杰，今天舞台上那个即兴的互动，是事先设计好的环节吗？当时是怎么想到要那样做的呢？”记者的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和好奇。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王橹杰。
王橹杰感到喉咙发紧，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开始试图操控他的声带，迫使他说出系统预设好的、诸如“一时冲动”、“觉得那个瞬间很适合”之类的、充满暧昧暗示的谎言。
不！他绝不能！
他在内心无声地咆哮，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那股操控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意识的清明。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提问的记者，掠过那些充满探寻的镜头，最后，不经意地落在了身旁不远处的穆祉丞身上。
穆祉丞微微侧着头，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答，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而得体的微笑。但就在那微笑之下，王橹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痕迹——那不是程序设定的羞涩或慌乱，而是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硬。尤其是当自己的目光扫过去时，穆祉丞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自然，但那细微的肌肉紧绷，没有逃过王橹杰此刻高度敏感的眼睛。
他不是毫无感觉！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王橹杰。或许穆祉丞也被系统操控着做出了反应，但他本身，对那个被强行安排的“亲密”，并非全然的接受！他甚至可能……也感到了不适？
这个发现让王橹杰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同病相怜的酸楚，有确认对方并非纯粹“演员”的隐秘庆幸，还有一丝……更加深沉的悲哀。
他深吸一口气，顶着那股无形的压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是舞台设计的一部分。”他避开“即兴”和“想法”这些容易引发联想的词，将一切归咎于冷冰冰的“设计”，“为了配合歌曲间奏的情绪推进和镜头表现力。希望大家喜欢这个舞台效果。”
他说得滴水不漏，甚至刻意强调了“舞台效果”四个字，试图将刚才那场“初牵”定性为纯粹的商业表演。
话音刚落，他清晰地看到，穆祉丞脸上那公式化的微笑，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但那双一直微微低垂的眼睛，却极快地抬起来，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具体的情绪。是惊讶？是探究？还是……一丝如释重负？
王橹杰无法确定，但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系统设定的眼神。
而脑海中的系统，在他给出这个偏离“暧昧引导”预设的回答后，并未发出警告或惩罚，只是沉默着，仿佛在默认他的处理方式，又像是在冷静地记录着这一切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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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王橹杰躺在宿舍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白天的喧嚣早已沉寂，室友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他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睛，就是舞台上聚光灯的灼热，是握住穆祉丞手腕时那令人心悸的触感，是镜子里自己那张被操控的、虚假的脸，是穆祉丞那一闪而过的、带着僵硬和探究的眼神……
还有，那诡异闪过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画面和冰冷的轻笑。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由系统摆布，将他的人生和那份珍贵的感情，彻底变成一场荒唐的闹剧。
他尝试着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没有回应。
“你到底想干什么？”
依旧是一片死寂。
“那个白色的房间是什么？那个操作代码的人是谁？！”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脑海中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触犯了某种禁忌。
【警告：宿主权限不足，无法访问核心信息。请专注于任务，积累积分。】冰冷的电子音终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权限不足？积累积分？
王橹杰的心沉了下去。这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恋爱攻略系统”，它的背后，隐藏着更深的、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回想起穆祉丞在群访时那细微的不自然和那个复杂的眼神。如果穆祉丞也并非心甘情愿，那么他是否也受制于某个“系统”？还是……他只是被公司要求配合这场“卖腐”戏码的演员？
如果是前者……王橹杰不敢想象。
如果是后者……那份在困窘时伸出的手，那句“看路”，难道也都是演技吗？他不愿意相信。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找不到头绪。但有一点是清晰的——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他需要了解这个系统的运行机制，他需要找到可能的漏洞，或者……同类。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系统发布任务，然后像个木偶一样去执行。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前路一片迷雾，哪怕每一步都可能触犯“规则”，引来未知的惩罚。
黑暗中，王橹杰缓缓握紧了拳头。
那份被系统玷污、被当作筹码的暗恋，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夺回来。
而这场被迫参与的“游戏”，他也要想办法，掀翻这令人作呕的棋盘！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映照着他眼中逐渐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火焰。漫长的、充满未知与抗争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而明天，等待他的，又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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