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王橹杰活在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里。他像一只在雷区小心翼翼行走的猫,每一步都悬着心,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训练、彩排、拍摄日常vlog,一切看似按部就班,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敢像以前那样,偷偷地、贪婪地凝视穆祉丞。每一次目光的无意接触,都像触电般让他迅速移开,生怕再次触发那个该死的“剧情节点”。他甚至开始刻意保持距离,在站位时选择最远的位置,在休息时独自缩在角落,戴上耳机,用音乐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然而,系统并未因他的回避而沉寂。它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意识的阴影里。
那是在一次团体综艺的外景录制中。他们被分成两组进行水上竞技比赛。夏日阳光炽烈,水面波光粼粼,溅起的水花带来短暂的清凉和欢声笑语。王橹杰所在的小组暂时落后,气氛却很好,队友间互相打气,玩闹间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鲜活气息。
就在他奋力游向终点,手指即将触碰到池壁的瞬间——
【日常互动任务触发:落水关怀。请宿主在目标人物穆祉丞完成水上项目后,第一时间上前,用准备好的毛巾为其擦拭头发,并附言:“小心别着凉。” 任务时限:3分钟。任务奖励:积分5。失败惩罚:电击等级1。】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毒蛇,骤然缠上他的心脏。
王橹杰的动作僵在水中,冰冷的池水仿佛瞬间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趴在池边,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操控感再次降临。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穆祉丞从另一条泳道爬上岸。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滚落,划过清晰的下颌线,滴落在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胸膛上。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周围的工作人员和队友发出善意的哄笑和赞叹。
很美的画面。
但王橹杰只觉得刺眼。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动作。他爬上岸,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精准地从旁边助理手中“接过”(或者说,被系统操控着拿过)一条干燥蓬松的白毛巾。他的步伐被设定成一种带着急切和关心的模式,脸上自动挂上了担忧的表情,朝着正笑着和队友击掌的穆祉丞走去。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了。王橹杰的“自我”在体内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手抬起,拿着毛巾,朝着穆祉丞的头发伸去。
就在毛巾即将触碰到那湿漉漉的黑发时,穆祉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王橹杰清晰地看到,穆祉丞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诧异,随即,那温和的笑容似乎有片刻的凝滞,像是覆盖在面具上的一层薄冰出现了裂痕。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往后仰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微小的回避动作。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王橹杰捕捉到了。
就是这细微的、本能的回避,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王橹杰心中那被强行压抑的愤怒和屈辱!
不!他不要这样!
他不要在这种被操控的状态下,去进行这种虚假的“关怀”!他不要看到穆祉丞因为这种强加的亲密而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适!
一股强烈的反抗意志,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涌起!他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试图停下那只拿着毛巾、即将落在穆祉丞头上的手!
“呃……”一声压抑的、极其轻微的痛哼从他喉咙里溢出。
脑海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太阳穴。系统的警告如同红色的警报灯在意识中闪烁:【警告!检测到宿主意识反抗!请立即停止!否则将执行惩罚!】
电击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但王橹杰没有停止。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隐现,抵抗着那股强大的操控力。他的手,在距离穆祉丞头发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进退维谷,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拉锯战。
穆祉丞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异常的僵硬和颤抖的手,以及他脸上那扭曲的、既不像是担忧也不像是微笑的怪异表情。穆祉丞眼中的诧异更深了,他微微蹙起眉头,看着王橹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王橹杰感到那股操控力量骤然加强,如同高压电流般强行贯通了他的神经末梢!
颤抖停止了。
他的手,坚定地(或者说,被强制地)落在了穆祉丞的头发上,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地擦拭起来。
同时,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带着刻意柔和和磁性的嗓音,说出了那句设定好的台词:
“小心别着凉。”
声音不大,但在两人之间这诡异的氛围中,却清晰得令人心惊。
穆祉丞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动,任由王橹杰擦拭着他的头发,但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清晰地映照出困惑和一丝……警惕。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橹杰,仿佛在审视一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同伴。
【日常互动任务完成。奖励积分:5。】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操控力如潮水般退去。
王橹杰像被抽空了力气般,迅速收回了手,仿佛那毛巾烫手一般。他不敢再看穆祉丞的眼睛,仓促地低下头,含糊地说了一句:“……我去那边看看。”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将那条毛巾随手塞给路过的工作人员,快步走向远离人群的角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任务完成,而是因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反抗和穆祉丞那双充满审视的眼睛。
他失败了。在系统的绝对力量面前,他微不足道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
但……真的完全失败了吗?
他靠在远离拍摄中心的廊柱阴影下,剧烈地喘息着,回忆着穆祉丞那一刻的诧异、凝滞、细微的回避和最后的警惕。
穆祉丞察觉到了!
他一定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正常!他不是那个只会按照剧本脸红羞涩的“目标人物”,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判断和感受的人!
这个认知,像黑暗中燃起的一簇微弱的火苗,虽然无法驱散全部的寒冷,却给了王橹杰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和……希望。
至少,在这场荒诞的戏剧中,他可能不是唯一的清醒者。
然而,没等他缓过气,脑海中,那冰冷的、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内容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警告:宿主意识反抗行为已记录。反抗次数累积将影响任务评级及后续惩罚力度。】
【新剧情节点预告:72小时后,将触发关键剧情“天台交心”。请宿主提前做好心理与台词准备。系统将提供详细剧本及情绪辅助。】
【提示:关键剧情完成度将直接影响积分获取及系统权限开放可能性。请宿主务必重视。】
天台交心?
王橹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几乎能想象那会是怎样一个场景——夜晚,无人的天台,月光,夜风,被迫的“独处”,以及系统编写的、充满了矫情和工业糖精的“交心”台词……
一股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恶心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靠着廊柱,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将脸埋进膝盖。
反抗会招致惩罚和更严密的监控。
顺从则意味着彻底沦为傀儡,将自己最真实的感情践踏成泥。
而那个“天台交心”……他该怎么办?
阳光透过廊柱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前路。系统的网,正在一点点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