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台交心”节点触发，还有71小时59分……59秒……
时间像一把钝刀，在王橹杰的神经上缓慢地切割。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为那个注定到来的、令人作呕的时刻进行倒计时。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眼睁睁看着行刑日逼近，却无力挣脱枷锁。
“橹杰？橹杰！”
舞蹈老师略带不满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回。练习室里，镜子映照出他苍白失神的脸和明显慢了一拍的动作。其他成员也停下舞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对不起，老师，我有点走神。”王橹杰慌忙道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上音乐的节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不是因为劳累，而是源于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焦虑。
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其中一道，来自穆祉丞。
自从那次“落水关怀”任务后，穆祉丞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队友间的温和，也不是舞台上被系统操控时的“羞涩慌乱”，而是一种冷静的、带着距离感的观察。在王橹杰刻意避开视线时，那道目光反而会若有若无地追随他，像是在分析一个难解的谜题。
这让他更加如芒在背。
休息时间，王橹杰照例找了个最远的角落坐下，拧开矿泉水瓶，却食不知味。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梳理线索，寻找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系统，”他再次尝试在内心呼唤，这一次，他换了一种方式，不再充满敌意，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关于‘天台交心’任务，能否提供更详细的信息？比如……剧本？”
出乎意料地，系统回应了。
【请求受理。关键剧情节点“天台交心”概要载入中……】
【场景：夜晚，公司大楼顶层天台。时间：预计72小时后，晚间团体会议结束后。】
【核心剧情：宿主需创造与目标人物穆祉丞独处机会，引导至天台。在月光下，进行深度情感交流。核心台词将适时提供。】
【任务目标：完成“交心”对话，达成“情感升温”判定。任务奖励：积分50。系统权限经验值+10。失败惩罚：电击等级3，并随机剥夺一项已习得技能_声乐技巧】
50积分！权限经验值！还有……剥夺技能？
奖励丰厚得惊人，惩罚也残酷得令人心寒。这无疑是在明确告诉他，这个任务，他必须完成，没有退路。
“情感交流……具体需要交流什么？”王橹杰追问，试图获取更多细节，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或许也能找到扭曲剧本的机会。
【涉及话题包括但不限于：出道以来的压力、对未来的迷茫、对……彼此的初印象及隐秘好感。】系统的声音冰冷依旧，但王橹杰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程式化的“引导”意味。【系统将根据现场情况，提供最优情绪渲染及台词支持，确保宿主演出真实、动人。】
隐秘好感……
王橹杰胃里一阵翻腾。果然，还是要将那份他珍视的、复杂的感情，用这种被设定好的、庸俗的方式公之于众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继续试探：“如果……如果我无法创造独处机会呢？或者，他拒绝去天台？”
【系统将提供必要辅助，确保场景条件达成。宿主无需担忧。】
系统的回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仿佛穆祉丞也只是一个可以被精准预测和操控的变量。
这种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傲慢，让王橹杰感到一阵无力，但同时也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反抗欲。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的两天，王橹杰活得像个高度敏感的情报员。他一边机械地完成着日常的行程，应付着粉丝和镜头，一边暗中观察着穆祉丞的一切。
他观察穆祉丞的习惯：他习惯在团体会议后，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似乎喜欢享受片刻的独处；他观察穆祉丞的情绪：在镜头前永远阳光开朗，但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眉宇间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甚至偷偷记录穆祉丞和其他队友的互动模式，试图找出某种规律，或者……确认穆祉丞是否也像他一样，身不由己。
然而，穆祉丞的表现几乎无懈可击。除了那次水中任务后多出的审视目光，他的一切行为都符合一个敬业、温和、偶尔有些调皮捣蛋的年轻偶像形象。他和队友打闹，和工作人员开玩笑，在舞台上全力以赴，在私下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种“正常”，反而让王橹杰更加不安。
难道，穆祉丞真的只是被公司要求配合？或者，他的“系统”更加高级，能够完美地隐藏所有情绪？又或者……那偶尔流露出的异样，只是自己的错觉？
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几乎要让他窒息。
在极度的焦虑和孤立无援中，王橹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需要找一个出口，需要一个哪怕微弱的外部视角。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出系统的存在，那会被当成疯子。但他或许可以……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试探一下队友，或者，寻找一些超自然的线索。
他选择了张函瑞。队里年纪较小，思维跳脱，平时最喜欢看各种科幻、玄幻小说和电影，对超自然事件的接受度或许更高。
一次深夜，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客厅。张函瑞正抱着平板电脑看得入神，屏幕上闪烁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
王橹杰状似无意地坐到他身边，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尽量随意的语气开口：“函瑞，你看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电影……有没有那种，就是……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活在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里，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必须按照一个‘剧本’去行动的故事？”
张函瑞从平板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眼睛亮晶晶的：“有啊！可多了！橹橹你也对这个感兴趣？《楚门的世界》经典款，《黑客帝国》科幻巅峰，《源代码》、《异次元骇客》……哦哦，还有最近挺火的那个动漫，讲一群人困在游戏里……”他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王橹杰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打断张函瑞的安利，压低声音：“那……如果你发现，你身边的人，可能……可能他的某些行为，不太像他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你会怎么办？”
张函瑞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更加兴奋的表情：“哇！橹橹，你这个设定带感！是像被催眠了？还是被外星人寄生了？或者像木偶一样被无形的线操控？”他摸着下巴，陷入编剧模式，“按照套路，主角首先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然后要找到同类，最后要找到操控的源头并且破坏它！通常会有一些‘漏洞’，比如被控制的人在某些瞬间会流露出不自然，或者操控本身需要能量、有冷却时间之类的……”
“漏洞……不自然……”王橹杰喃喃自语，穆祉丞那细微的回避和审视的目光再次浮现在脑海。
“对啊！”张函瑞完全没有察觉到王橹杰异常严肃的表情，依旧沉浸在幻想中，“而且啊，这种操控一般都有目的嘛，要么是为了收集能量，要么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或者干脆就是高等文明的恶趣味实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想到什么新歌的MV创意了？我们可以……”
“没有，随便问问。”王橹杰猛地打断他，站起身，掩饰性地拿起水杯，“你看吧，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了。”
他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背靠着门板，心脏怦怦直跳。
张函瑞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确认不是错觉——穆祉丞的反应印证了这一点。
找到同类——穆祉丞是吗？他无法确定。
找到源头并破坏——系统，那个白色的房间，流淌的代码……
漏洞……操控需要能量……有冷却时间……
这些来自科幻作品的设定，此刻却像一盏微弱的探照灯，为他漆黑的前路提供了几个模糊的可能方向。
他是不是可以假设，系统的操控并非全知全能、永无止境？它发布任务需要能量？执行任务时，对宿主的控制力会达到峰值，而在非任务期间，控制会减弱？甚至，系统本身也存在某种“规则”或者“限制”，不能为所欲为？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
他回想起“落水关怀”任务时，那股操控力量是在任务触发后才骤然加强，而在任务完成后便迅速消退。在非任务时间，他虽然能感觉到系统的存在，像背景噪音一样萦绕在脑海，但并没有被强行控制行为。
还有，系统对他关于“白色房间”和“背后之人”的提问，反应激烈，以“权限不足”为由拒绝回答。这是否意味着，那些信息是系统的“弱点”或者“禁忌”？
以及，最重要的——穆祉丞。他那不符合系统设定的、细微的真实反应，是否就是张函瑞所说的“漏洞”？是系统操控下的不完美之处？如果自己能抓住这些“漏洞”，是否能在执行任务时，植入一些属于自己的、真实的信号？
王橹杰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他无法正面反抗系统的强制操控，但他或许可以在系统的框架内，进行有限的“博弈”。就像……在被迫念出恶心台词时，用眼神传递抗拒；在完成亲密动作时，控制力度和持续时间，留下破绽。
他要让穆祉丞，让可能存在的、像张函瑞那样敏锐的观察者，甚至让那个可能在“白色房间”里窥视一切的存在，看到他的“不情愿”！
这很冒险。可能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但比起彻底沦为没有灵魂的傀儡，他宁愿冒险一搏。
距离“天台交心”还有不到24小时。
团体会议结束的当晚，气氛有些沉闷。最近的行程密集，每个人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王橹杰的心跳从会议开始就处于超频状态，他知道，按照系统的预告，节点很可能就在今晚触发。
他暗中观察着穆祉丞。会议中，穆祉丞发言不多，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议终于结束，成员们纷纷起身，打着哈欠，互相道别，准备返回宿舍休息。
王橹杰故意磨蹭着收拾东西，眼角余光紧紧锁定着穆祉丞。果然，如同他之前观察到的习惯一样，穆祉丞是最后一个离开座位的，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似乎想独自待一会儿。
就是现在！
王橹杰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按照脑海中的“剧本”提示，上前用系统提供的借口邀请穆祉丞去天台“透透气”。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未知干扰……场景条件重新演算……】
【剧情节点“天台交心”触发延迟……延迟时间未知……】
【系统遭遇不明信号屏蔽……正在尝试修复……】
一连串急促而混乱的电子提示音在他脑海中炸开，伴随着滋啦作响的电流杂音，像是收音机突然失去了信号！
王橹杰猛地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触发延迟？未知干扰？信号屏蔽？
怎么回事？！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窗边的穆祉丞。穆祉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只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便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朝着会议室门口走去。在经过王橹杰身边时，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侧头看了王橹杰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困惑，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冷漠的，王橹杰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有一丝……了然？一丝……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鼓励”的东西？
仅仅是一瞥，快得如同错觉。穆祉丞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会议室，留下王橹杰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穆祉丞？！
是他做了什么，导致了系统的“延迟”和“干扰”？
那个眼神……他知道了什么？他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王橹杰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震惊、希望和更大谜团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系统修复中……修复进度10%……】
【警告：未知干扰源仍在持续……分析其特性……与目标人物穆祉丞关联度……无法确定……】
【建议宿主保持原地待命，等待系统指令。】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失去了往常的冰冷平稳，竟然透出了一丝……气急败坏？
王橹杰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映照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
“天台交心”没有如期到来。
系统遇到了麻烦。
而这个麻烦，很可能与穆祉丞有关！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他连日来的阴霾和绝望。
穆祉丞，果然不是单纯的“目标人物”！他可能拥有对抗系统的方法，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变量”！
王橹杰感到一股久违的力量，从冰冷的脚底缓缓升起。
他不再理会脑海中系统那断断续续的修复提示音，迈开脚步，走出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会修复，不知道“天台交心”何时会真正降临。
但他知道，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这片泥沼中挣扎。
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道微光，而光的来源，正是那个他曾经不敢直视、如今却充满了谜团和希望的——穆祉丞。
这场与无形之手的战争，因为一个意外的“干扰”，进入了新的、更加扑朔迷离的阶段。而王橹杰，这个被迫扮演深情角色的傀儡，终于看到了挣脱丝线的，第一缕可能性。
他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那片沉沉的夜色，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战略”的火焰。
他需要重新评估一切。评估系统，评估穆祉丞，评估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游戏，才刚刚开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