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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城市喧嚣的余温透过宿舍窗户的缝隙渗入，与房间内凝固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王橹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简短的“好”字，仿佛要将屏幕灼穿。穆祉丞的短信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打破了连日来死水般的压抑，却也掀起了更为汹涌的暗流。
他能发短信了。这意味着什么？精神反噬结束了？还是……系统已经修复，重新接管了他的通讯？那句“能来吗”，是穆祉丞本人的求助，还是系统布下的新陷阱？
无数个猜测在他脑中盘旋，每一种都指向未知的危险。但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去。他需要知道穆祉丞的真实状况，需要确认系统的状态，更需要商议张函瑞那个意外发现可能带来的转机。
第二天，王橹杰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度过。团体行程因为穆祉丞的缺席而显得空落落的，队友们似乎也刻意回避着谈论相关话题，气氛微妙。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配合着公司的要求，在镜头前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对队友的“牵挂”，内心却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他几次想找张函瑞，旁敲侧击地了解更多关于那个“异常信号”的细节，但都忍住了。在确认穆祉丞的情况和系统的动向之前，他不能贸然将张函瑞拖入更深的漩涡。
夜晚十点，王橹杰再次如同幽灵般溜出宿舍，潜入沉沉的夜色。熟悉的路径，熟悉的地下停车场B2层C区，空气中弥漫着与上次别无二致的机油和尘埃的味道，以及一种更浓重的、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靠在承重柱的阴影里，等待着。心跳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脚步声如期而至，依旧轻微，却带着一丝与上次不同的、略显虚浮的滞涩。
穆祉丞从阴影中走出。他同样穿着深色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却截然不同。上次的他，虽然疲惫，但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冷静的抗争意志。而此刻，他靠在另一根柱子旁，微微佝偻着背，仿佛连站直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帽檐下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隐隐透着一股灰败之气。最让王橹杰心惊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明亮，或审视、或决绝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充满了深深的倦怠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抽离后的空洞。
“你……”王橹杰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穆祉丞的状态，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这绝不仅仅是身体虚弱那么简单。
穆祉丞抬起眼，目光似乎费了些力气才聚焦在王橹杰脸上。他扯动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但那弧度僵硬而勉强，反而更添凄惶。
“还……死不了。”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沙哑、虚弱，带着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
“精神反噬……到底怎么样了？”王橹杰急切地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穆祉丞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那空洞里染上了一丝心有余悸的痛苦：“像……脑子里有无数根针……在不停地扎……又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搅成了碎片……”他抬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集中不了精神……没办法思考……连……睡觉……都是噩梦……”
王橹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酷刑。
“系统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它沉寂了几天，现在……”
穆祉丞的呼吸陡然急促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恐惧、憎恶，以及一丝……诡异的茫然。
“它……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不一样了。”
“不一样？”王橹杰追问。
“它……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发布任务……也不再……强制操控得很具体……”穆祉丞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对抗着精神上的混沌，“它更像……一种……低语……一种……背景音……不断地……暗示……引导……”
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王橹杰，里面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毛骨悚然的违和感：“它现在……最常说的……是……『你很担心他，不是吗？』……『去关心他，照顾他，这是你应该做的』……『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王橹杰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系统的策略变了！它不再满足于强制上演一出出戏剧，而是开始尝试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意志，进行更深层次的精神植入和情感扭曲！它试图将那种被强加的“关心”和“依赖”，潜移默化地变成他们“自发”的意愿！
“它在试图……同化我们……”王橹杰的声音干涩。
穆祉丞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痛苦而迷茫：“我……分不清了……有些念头……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它塞给我的……看到你……我会下意识地觉得……需要靠近……但又……抗拒……脑子……更疼了……”
认知混淆！系统在利用精神反噬后的虚弱，进行更恶毒的精神控制！
王橹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冷静、坚韧的战友，被系统折磨得形销骨立、神思恍惚，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他胸中翻涌。
“我们必须反击！”王橹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不能再让它这样下去！”
穆祉丞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火星溅入冰水，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怎么……反击？我连……集中精神……干扰它……都做不到了……”
“有别的办法！”王橹杰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张函瑞！他可能捕捉到了系统的信号！”
他快速而低声地将张函瑞的发现告诉了穆祉丞。
穆祉丞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丝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光芒：“信号？……能被……探测到？”
“虽然还很微弱，但这是一个方向！”王橹杰语气坚定，“如果我们能找到它的信号特征，或许就能找到来自外部的干扰方法！甚至……定位它的源头！”
这个可能性让穆祉丞灰败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他随即又蹙紧了眉头，担忧道：“张函瑞……不能……把他卷进来……太危险……”
“我知道。”王橹杰沉声道，“我们需要计划。需要在不暴露真相的情况下，引导他往这个方向研究，并且，我们必须确保他的安全。”
这无疑是在走钢丝。既要利用张函瑞的技术，又要将他隔绝在真相的危险之外。
“还有……”穆祉丞的声音更加虚弱，他靠在柱子上，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我住院期间……公司……找过你了吧？”
王橹杰神色一黯，点了点头，将公司要求强化“守护”人设的公关策略告诉了穆祉丞。
穆祉丞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早已料到的疲惫和讥诮。“果然……他们……不会放过……任何……炒作的机会……”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丝决断，“配合他们。”
王橹杰一愣：“什么？”
“配合他们。”穆祉丞重复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冷静，“系统的暗示……公司的剧本……现在……方向是一致的……都是要我们……‘亲密’……‘依赖’……”
他看向王橹杰，那空洞的眼神里，竟然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战略家的锐光，尽管微弱，却足够清晰：“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利用？”
“对……”穆祉丞的语速很慢，但逻辑清晰，“系统的‘低语’……需要我们的‘执行’来验证和强化……公司的‘剧本’……需要我们的‘表演’来呈现……我们可以……在满足它们要求的同时……进行我们的……‘污染’……”
王橹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系统的深层暗示和公司的表面剧本，此刻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合力，都在推动他们走向更“亲密”的关系。如果他们公然抗拒，会同时遭到系统和公司的压力。但如果他们“顺从”呢？
他们可以在这种“顺从”之下，进行更隐蔽的、更深刻的“表演”！不是之前那种在强控制下挤出的细微破绽，而是主动去演绎一种扭曲的、畸形的“亲密”！一种看似符合要求，实则充满了窒息感、控制欲、甚至精神依赖的、不健康的“关系”！
他们要演的，不是甜宠剧，而是心理悬疑片！他们要让系统采集到的“情感能量”，充满扭曲和痛苦！要让公司精心策划的“佳话”，透出诡异和不安！
这比之前的反抗更加危险，更像是在与魔鬼共舞。他们必须精准地掌控表演的尺度，既要满足系统和公司的“期待”，又要确保传递出足够扭曲的信号，同时，还不能让自身的意识被那不断重复的“低语”和“表演”真正同化！
“这……太冒险了……”王橹杰感到一阵心悸。这无异于在深渊边缘疯狂试探，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穆祉丞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要么……被它彻底吞噬……要么……抓住一切机会……反击……哪怕……弄脏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王橹杰看着他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却依旧没有放弃挣扎的眼睛，心中的犹豫和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所取代。
是的，他们没有退路了。
“我明白了。”王橹杰重重地点头，“我们就……演给他们看。”
两人在昏暗的停车场里，迅速敲定了一些基本的“表演”原则和需要传递的“扭曲”信号。比如，在表达“关心”时，要带着一种过度紧张、甚至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在表现“依赖”时，要流露出一种病态的脆弱和不安；在被迫进行肢体接触时，要传递出僵硬和潜意识的抗拒……
这是一场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表演，要求他们时刻保持精神的清醒，在系统的低语和公司的期待中，精准地植入致命的“病毒”。
商议完毕，穆祉丞的体力似乎也消耗到了极限，他扶着柱子，喘息更加粗重，额头上渗出了更多冷汗。
“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王橹杰担忧地看着他。
穆祉丞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转身，步履蹒跚地消失在阴影中。
王橹杰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穆祉丞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精神层面的衰败气息。
前路更加黑暗，也更加疯狂。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被动的抵抗者，而是主动的“投毒者”。
他们要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种下属于自己的、带刺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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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开始，王橹杰有意识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演”方式。
当系统的低语在脑海中响起【他需要你的关心】，或者公司安排“偶然”被拍到他“担忧”穆祉丞的镜头时，他不再仅仅是流露出单纯的牵挂。他会微微蹙起眉头，眼神里除了担忧，更添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和一种……仿佛害怕失去什么般的、过度的紧张。他会反复查看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那种姿态，不再是温暖的关怀，而更像一种无形的压力。
在一次团体直播中，主持人按照台本，问及穆祉丞的情况。王橹杰按照公司和系统的“期待”，表达了关心。但他刻意在语气中加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神放空了一瞬，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或担忧的漩涡，然后才像是猛然回神般，勉强笑了笑，说：“希望他……好好休息，快点……回来。”
这段表现被粉丝解读为“情深义重”、“担忧到失神”，但在某些敏锐的观众眼里，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种担忧，似乎过于沉重，甚至带着点……病态的味道。
与此同时，王橹杰开始尝试与张函瑞进行更“自然”的接触。他表现出对张函瑞那些“稀奇古怪”的程序和设备的“好奇”，以请教编程问题为借口，旁敲侧击地了解信号探测的原理。
“函瑞，你上次说的那个信号，挺有意思的。它……具体是什么样的？”一次在练习室休息时，王橹杰状似无意地问道。
张函瑞立刻来了精神，掏出手机给他看那些复杂波形图：“你看这里，橹杰哥，这个尖脉冲！还有这个频段，是不是很怪？我查了好多资料，都没找到匹配的！而且它出现的时间点……”他压低声音，“有时候真的跟你们……呃，就是你和祉丞哥之间气氛有点奇怪的时候，重合度挺高的！”
王橹杰心中剧震，面上却维持着好奇：“是吗？那……能不能想办法，捕捉得更清楚一点？或者……试试看能不能干扰它？”
“干扰？”张函瑞眼睛一亮，“对啊！我可以试试生成反向信号，或者白噪音，看能不能把它盖住！不过……”他又挠挠头，“这需要更灵敏的天线和更强大的处理能力，我这点小打小闹的设备，估计够呛……”
王橹杰的心沉了下去。设备是最大的瓶颈。
就在这时，张函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地笑了笑：“不过橹杰哥，你别担心，我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我认识一个超级厉害的‘大神’！在网上论坛认识的，专门研究各种神秘信号和未解之谜！他的设备可专业了！我已经把初步数据发给他看了，他说很有意思，答应帮我做更深度的分析！”张函瑞兴奋地说。
王橹杰的心猛地一跳！第三方？！一个陌生的、身份不明的“大神”？！
这太危险了！万一对方别有用心，或者……万一系统的存在因此暴露，引来更未知的麻烦……
“函瑞！”王橹杰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严厉，“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告诉陌生人？万一……”
“安啦安啦！”张函瑞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星海漫游者’大神人很好的！我们认识很久了，他帮我解决过好多技术难题！而且他很注重隐私，绝对不会乱说的！他就是纯粹的技术宅，对未知的东西充满好奇而已！”
星海漫游者……王橹杰默念着这个充满中二气息的代号，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但他无法强行阻止张函瑞，那只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他只能暗自祈祷，这个“星海漫游者”真的只是一个无害的技术宅，而不是……另一个隐藏在迷雾中的危险存在。
几天后，穆祉丞出院了。公司发布了官方消息，配图是他戴着口罩、帽子和墨镜，在经纪人陪同下低调离开医院的画面。粉丝们欢呼雀跃，但王橹杰看着那张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照片，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穆祉丞回到了宿舍，但并没有立刻恢复团体行程。公司对外宣称是“循序渐进，避免过度劳累”，但王橹杰知道，穆祉丞需要时间适应系统的“低语”和他们新的“表演”策略。
在穆祉丞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王橹杰在宿舍的公共区域“偶遇”了他。其他室友似乎默契地给了他们空间，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穆祉丞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没有看电视，只是低着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他摘掉了帽子和墨镜，但口罩还戴着，露出的额头和眼睛周围，依旧带着未散的病气和疲惫。那种空洞感减轻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的、仿佛背负着无形枷锁的滞重。
王橹杰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按照系统和公司的“剧本”，他应该表达关心和欢迎。
他张了张嘴，系统的低语适时响起：【他回来了，你很高兴，也很心疼。告诉他，欢迎回来。】
王橹杰深吸一口气，调动起那些被训练过的“错误”情绪。他没有露出灿烂的笑容，而是用一种带着过度紧张和小心翼翼的语气，轻声说道：“回来了……就好。感觉……怎么样？” 他的眼神没有停留在穆祉丞脸上，而是有些游离地扫过他的手臂、肩膀，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那种姿态，不像关心，更像一种神经质的检查。
穆祉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在王橹杰那扭曲的“关心”下，似乎凝聚起了一丝微弱的焦点。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同样带着一丝不自然、甚至有些麻木的语气回答：“还好……就是……还有点累。”
他的回应，没有 warmth，没有感动，只有一种程序化的疲惫。这看似符合他“病人”的身份，但王橹杰知道，这是穆祉丞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表演出一种“情感耗竭”和“交流障碍”的状态。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只有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扭曲了所有的正常情感交流。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
【情感能量采集：检测到“复杂担忧”、“压抑关怀”、“交流障碍”……能量纯度尚可，但频谱紊乱，存在大量“负面噪音”……】系统的提示音在王橹杰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王橹杰在心中冷笑。困惑就对了。这才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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