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照着王橹杰的脸，他看着穆祉丞发来的那条【那就……别睡了，聊会儿？】，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驱散了噩梦带来的寒意与孤寂。

【好。】他回复道，指尖因为紧张和一丝隐秘的兴奋而微微发颤。

对话的开始是生涩的。他们避开了那些沉重的话题，像任何两个普通的、半夜失眠的同事（或者说师兄弟）一样，聊着无关紧要的内容。

穆祉丞：【怎么醒的？】

王橹杰：【就……突然醒了。师兄呢？】

穆祉丞：【梦到……嗯，梦到考试没考好。】（一个显而易见的、蹩脚的谎言）

王橹杰：【……哦。】（配合着没有戳穿）

沉默了几分钟。

穆祉丞：【四代最近练习强度大吗？】

王橹杰：【还好。师兄你们才辛苦。】

穆祉丞：【习惯了。你那个wave的动作，其实可以再放松一点，看起来会更流畅。】

王橹杰：【！谢谢师兄！我明天就注意！】

话题渐渐转向了他们都熟悉的领域——练习、舞台、音乐。隔着屏幕，少了面对面的局促和辈分的压力，王橹杰发现自己竟然能比较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偶尔会鼓起勇气提出一些关于三代舞台的、小小的观后感。穆祉丞的回复虽然依旧带着师兄式的指导口吻，但语气明显比平时温和许多，甚至会对他的一些见解表示认可。

【没想到你还挺有想法的。】穆祉丞评价道。

王橹杰看着这句话，脸颊微微发烫，心里泛起一丝微小的得意，手指飞快地打字：【只是……看得比较多。】

他们断断续续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涉及任何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字眼，却仿佛在字里行间，悄然搭建起一座属于“现实”的、脆弱的桥梁。直到穆祉丞那边发来：

【不早了，明天还有早课，睡吧。】

王橹杰虽然有些不舍，还是乖乖回复：【好的，师兄也早点休息。晚安。】

穆祉丞：【嗯，晚安。】

对话结束。王橹杰放下手机，躺在黑暗中，却毫无睡意。心脏被一种陌生的、暖洋洋的情绪充盈着。那些噩梦残留的阴影似乎被驱散了不少。这是第一次，在他被那些混乱记忆折磨的深夜，有人回应了他，哪怕只是隔着屏幕几句简单的闲聊。

而另一间宿舍里，穆祉丞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也有些出神。和王橹杰聊天……感觉并不坏。甚至，比他预想的要……轻松？那个在现实中总是低着头、有些畏缩的师弟，在文字里似乎更能展现他细腻和……执着的一面。那些关于舞台的见解，虽然青涩，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敏锐。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脑海中不再仅仅是那些混乱痛苦的梦境碎片，也多了今晚这段平静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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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深夜交谈像是一个隐秘的转折点。它并未立刻改变他们在公开场合的相处模式——穆祉丞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对师弟们温和有礼的三代师兄，王橹杰也依旧是那个努力练习、存在感不强的四代师弟。

但有些细微的变化，还是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着。

在又一次的联合声乐课上，老师要求两人一组进行和声练习。也许是巧合再次降临，王橹杰和穆祉丞被分到了一组。

站在一起时，王橹杰依旧紧张，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着。穆祉丞倒是很自然，拿着乐谱，侧头对他说道：“我们先试一下这个部分？”

他的声音不高，和平常指导师弟时没什么两样。但王橹杰却敏感地捕捉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客套，多了几分……类似于“合作者”的平和。

“好、好的，师兄。”王橹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当他们开始合唱，声音交织在一起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王橹杰心头。穆祉丞的音色，他气息的运用方式……仿佛在记忆深处早已演练过千百遍。他不由自主地调整着自己的发声，试图更好地与对方融合。

穆祉丞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种近乎本能的默契。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看了王橹杰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唱着。

一段结束，声乐老师点了点头：“不错，王橹杰，这次和声融入得很好，感觉抓得对了。继续保持。”

王橹杰的心轻轻落回实处，带着一丝小小的雀跃。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穆祉丞，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鼓励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很快便消失了，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王橹杰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下课休息时，王橹杰正拧开水瓶喝水，穆祉丞从他身边经过，脚步未停，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说了一句：“刚才，和得不错。”

说完，他便像没事人一样，走向了正在喊他的三代同伴。

王橹杰愣在原地，水瓶还举在嘴边，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这句简单的肯定，来自穆祉丞私下、主动的肯定，比任何公开的表扬都让他感到珍贵和……心动。

他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然而，现实的界限依然清晰。当有其他师弟凑过来向穆祉丞请教问题时，穆祉丞立刻恢复了那个耐心可靠的师兄模样，细致地讲解着。王橹杰则自觉地退到一旁，看着被众人环绕的穆祉丞，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喜悦，又掺杂进一丝淡淡的、属于“师弟”的失落和自知之明。

他知道，穆祉丞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那些深夜的交谈，那些不经意的肯定，都是私下里、界限内的“特殊”。在公开场合，他们依然是两条平行线，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但这已经足够了。对王橹杰来说，这不再是以前那种绝望的、看不到尽头的暗恋。而是一种……带着希望的守望。他能感觉到那堵隔在他们之间的冰墙，正在被穆祉丞释放的善意和那些共享的（哪怕是单方面深刻的）记忆，一点点地融化。

他不再急于求成，不再惶恐不安。他开始学着享受这种细微的变化，享受穆祉丞偶尔投来的、带着温度的目光，享受那些只有他们懂的、隐秘的默契瞬间。

就像此刻，穆祉丞在解答完其他师弟的问题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的王橹杰，两人视线短暂相接，随即又自然地分开。

没有言语，没有逾矩。

但王橹杰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正在一条布满荆棘、界限分明的道路上，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重新走向彼此。

而这一次，脚步缓慢，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