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函瑞的记忆复苏像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引发了一系列微妙而持续的变化。
王橹杰发现自己变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对周围环境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公司走廊里偶尔响起的、与系统提示音略有相似的电子音,会让他瞬间脊背僵直;工作人员手中平板电脑屏幕上快速滚动的数据流,会让他联想到虚拟世界里那些冰冷的代码瀑布;甚至连排练时灯光师调试聚光灯的轨迹,都能勾起他被“舞台初牵”任务操控时,聚光灯死死钉在身上的窒息感。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悸,以及偶尔因回忆突袭而瞬间苍白的脸色,却逃不过穆祉丞的眼睛。
“又想到了?”在一次排练间隙,穆祉丞借着递水的动作,低声询问,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王橹杰冰凉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王橹杰仓促地点点头,接过水瓶,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没事……”他习惯性地想否认,但在穆祉丞了然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改为一句低语,“……有点晃神。”
穆祉丞没再追问,只是在他身边多停留了片刻,用身体挡住了一些可能投来的视线,直到感觉王橹杰的呼吸逐渐平稳,才若无其事地走开。这种默契的守护,成了王橹杰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而张函瑞那边,情况也并未好转。他虽然遵守承诺,没有再主动提起那些“梦”,但王橹杰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那个曾经活力四射、脑子里装满奇思妙想的少年,变得有些沉默,眼神里时常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的思索。有时王橹杰会看到张函瑞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然后又猛地惊醒般迅速关掉界面。
更让王橹杰感到不安的是,他隐约察觉到公司内部的气氛确实在发生变化。一些原本对他们只是例行公事的工作人员,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一次,他在去洗手间的路上,无意中听到两个策划部的人在低声交谈,提到了“数据异常”、“行为模式分析”之类的词汇,虽然内容模糊,却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难道……“创世纪”的残余势力真的渗透进来了?还是说,现实世界中,早有其他组织或势力在暗中观察着他们这些“异常个体”?
这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比虚拟世界里系统的直接操控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它隐藏在正常的表象之下,真假难辨,让人无从防备。
这天深夜,王橹杰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神谕”系统崩溃时的白光和穆祉丞消散的身影。他浑身冷汗地坐起,心脏狂跳不止,强烈的恐惧和孤独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颤抖着手拿起手机,点开加密软件,几乎是本能地向那个唯一的依靠求救。
【我害怕。】
他发送了这条信息,甚至来不及加上称呼。
几乎是在信息发出的瞬间,状态栏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穆祉丞的回复跳了出来:
【我在。做噩梦了?】
看着这简单的三个字,王橹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开始断断续续地输入:
【嗯。梦到……冰原,爆炸……还有,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公司里的人……还有函瑞他……】
他将自己最近的观察和不安尽数倾吐。
穆祉丞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直接拨通了语音通话。
“橹杰,”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深夜的沙哑,却异常沉稳,“听我说。你的感觉,可能不是错觉。”
王橹杰的心猛地一沉。
“我也察觉到了。”穆祉丞继续说道,语气凝重,“有些视线,不太对劲。函瑞的状态也很奇怪。但是,我们现在不能自乱阵脚。”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虚拟世界的事情,是我们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弱点。无论现实中的‘他们’是谁,想做什么,只要我们不露出破绽,他们就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那我们该怎么办?”王橹杰的声音带着无助。
“像平常一样。”穆祉丞的声音坚定起来,“练习,演出,和队友相处。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至于函瑞……我会找机会再和他谈谈,确认他知道多少,以及……他是否可靠。”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还有,”穆祉丞的声音放柔了些,“下次再害怕,就像这样找我。别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嗯。”王橹杰哽咽着应了一声。有他在,好像再可怕的事情,也没那么难以承受了。
结束通话后,王橹杰躺在床上,依旧毫无睡意。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他却感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潜伏在那些光怪陆离的阴影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虚拟世界的战争似乎结束了,但现实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和穆祉丞,以及可能被卷入的张函瑞,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的小舟,必须紧紧依靠,才能不被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所吞噬。
而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积聚着力量。
危机,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