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穆祉丞的镇定像一层薄薄的铠甲，暂时护住了王橹杰惶惑不安的心。他开始努力模仿穆祉丞的样子，在人前尽量表现得与往常无异——认真练习，与队友说笑，甚至在镜头前也能露出符合“四代师弟”身份的、略带腼腆的笑容。

但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接踵而来的“巧合”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首先是在一次团体综艺的外景录制中。其中一个环节是参观一个科技体验馆。当向导介绍到馆内最先进的“神经交互体验舱”时，王橹杰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住了。那充满未来感的银色舱体，与他记忆中虚拟世界那些连接端口何其相似！他甚至仿佛能闻到那股冰冷的、属于消毒液和金属的味道。

导播的镜头似乎无意地扫过他的脸，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底闪过的恐惧。虽然只是短短一秒，但王橹杰后背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橹杰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主持人笑着cue他，语气轻松。

王橹杰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干：“啊……是，感觉很……神奇。”他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向导刚才的介绍词，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去看穆祉丞，也不敢去想刚才那个镜头会被如何解读。

紧接着，公司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宣布将引入一套新的“艺人身心状态监测系统”，据说是为了更“科学”地关注他们的健康和压力水平。当听到系统包含“脑波活动趋势分析”和“情绪波动基线评估”时，王橹杰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了。这听起来……太像“普罗米修斯”系统数据采集的温和版本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穆祉丞，穆祉丞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会议资料，侧脸线条紧绷，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会议结束后，王橹杰想找穆祉丞说话，却被一位新来的、据说是负责这套新系统的心理顾问拦住了。这位顾问笑容和煦，问的问题却让王橹杰如坐针毡。

“橹杰最近睡眠怎么样？会不会经常做一些……比较有画面感的梦？”

“面对压力时，你通常会有什么样的生理反应？比如心跳加速，出汗，或者……短暂的思维空白？”

“你和祉丞师兄的关系好像很好？能分享一下平时相处的一些细节吗？比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默契，或者……共同经历过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精心设计的探针，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心扉，触及那些最深的秘密。王橹杰只能低着头，用最含糊、最官方的答案搪塞过去，手心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能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而张函瑞那边，情况似乎更糟。他变得有些神经质，经常会突然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在确认有没有人监听。一次在食堂，王橹杰看到张函瑞因为一个工作人员不小心碰掉了他的筷子而几乎惊跳起来，反应大得反常。

晚上，王橹杰忍不住在加密软件上问穆祉丞：

【函瑞那边……你问了吗？他怎么样？】

穆祉丞的回复隔了一会儿才来，带着一丝疲惫：

【谈过了。他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还多。他不仅记得‘星海漫游者’，还记得部分信号干扰程序的代码逻辑，甚至……对‘L’这个代号有模糊印象。他很害怕，但也保证会守口如瓶。】

【但现在的问题是，我感觉……他快撑不住了。那些记忆对他的冲击很大，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王橹杰看着屏幕，心里沉甸甸的。连作为旁观者、只是接触了技术层面的张函瑞都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那他和穆祉丞呢？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者，真的能在这场无声的围剿中安然无恙吗？

压力之下，王橹杰的睡眠质量急剧下降，噩梦愈发频繁。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虚拟的噩梦中。一次深夜惊醒，他浑身冷汗地坐起，黑暗中仿佛又听到了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吓得他几乎尖叫出声，慌乱中碰倒了床头的水杯，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人。

同宿舍的队友被惊醒，打开灯，看到他惨白的脸和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橹杰？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王橹杰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恐惧感，几乎让他窒息。

消息很快传开了。第二天，公司那位心理顾问就“适时”地找上了他，语气充满了“关切”：

“橹杰，听说你昨晚休息得不太好？压力太大了吗？要不要跟我聊聊？我们可以用新的监测系统帮你做个全面的评估……”

王橹杰看着对方镜片后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他拒绝了评估，借口只是白天练习太累。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拖延。

对方显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和穆祉丞，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的标本，每一个细微的异常反应，都可能成为被放大分析的证据。而张函瑞，则像一个不稳定的变量，随时可能引爆一切。

虚拟世界的幽灵，正以一种更隐蔽、更狡猾的方式，回归他们的生活。

而这一次，他们无处可逃，只能在这现实的牢笼里，与看不见的对手，进行一场步步惊心的心理博弈。

博弈，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