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把香樟叶吹得沙沙响,许宜宁抱着刚领的新书往教学楼走,怀里的《乐理基础》没抱稳,哗啦啦散了一地。她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最底下那本,就看见一只白球鞋停在书页旁,接着是一只骨节干净的手,帮她捡起了夹在书里的乐谱。
“许宜宁?”男生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透,像指尖划过吉他弦。许宜宁抬头,撞进官一弦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简单的黑色皮筋,手里还提着个印着“校乐队”字样的琴包,显然是刚练完琴。
她慌忙接过乐谱,才发现是上周社团招新时,自己随手画的民谣和弦图。“谢、谢谢。”许宜宁把书抱紧,耳尖有点发烫,“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官一弦晃了晃手里的琴包,指腹蹭过包上的磨损痕迹:“上周你在乐队摊位前,问我‘C和弦怎么按更轻松’,我记人一向靠细节。”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乐理基础》上,“这学期选了音乐选修课?刚好我是助教,有问题可以找我。”
香樟叶落在两人之间,许宜宁看着官一弦指尖残留的一点松香,忽然觉得,这个刚开学的秋天,好像比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音乐选修课的阶梯教室总带着股旧钢琴的木质香气,许宜宁抱着笔记本选了个中间排的位置,刚把《乐理基础》摊开,就看见官一弦抱着一把原木色吉他走上讲台。他把吉他放在支架上,指尖轻轻拨了下弦,清亮的音色瞬间压下了教室里的细碎议论声。
“这节课我们练G和弦转Em,”官一弦的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许宜宁身上,眼底藏着点笑意,“上周有人问我怎么按更轻松,现在我再演示一遍。”他左手按在琴颈上,手指弯曲的弧度漂亮得像艺术品,“注意无名指的位置,别蹭到相邻的弦——”
话没说完,教室后排突然传来小声的惊呼。许宜宁抬头,看见官一弦正朝自己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备用拨片。“你刚才按和弦时,指尖太用力了。”他站在她课桌旁,弯腰指着她笔记本上画错的和弦图,“这里应该是无名指按三品,不是食指。”
温热的气息落在许宜宁耳后,她慌忙调整姿势,却不小心碰响了邻座同学的节拍器。“嗒、嗒、嗒”的节奏声里,官一弦伸手帮她扶住吉他,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放松点,按弦不是跟琴弦较劲。”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乐队的鼓手探进头来:“一弦,下午要合练新曲,吉他手临时请假了——”话没说完,他的目光落在许宜宁手里的吉他上,眼睛一亮,“这位同学会弹吉他?要不要来试试?”
许宜宁猛地抬头,撞上官一弦带着期待的眼神,手里的拨片忽然变得有点烫。
许宜宁的指尖还停在吉他弦上,听见鼓手的话,整个人僵了一瞬。她下意识看向官一弦,对方眼里的期待明晃晃的,连方才帮她扶着吉他的手都没移开,指尖还轻轻碰着她的琴颈,像是在无声鼓励。
“我、我只会弹简单的分解和弦……”许宜宁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悄悄攥住了拨片——那是上次便利店后,官一弦顺手给她的备用拨片,背面还刻着个小小的“弦”字。
“够了。”官一弦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让人安心的笃定,“新曲的节奏很缓,分解和弦刚好能搭。”他转头跟鼓手说,“我们带她去排练室,十分钟就能顺完。”
排练室在艺术楼地下室,推开厚重的门,鼓组、键盘和贝斯的设备已经架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官一弦把自己的原木吉他递给许宜宁,又从琴包里翻出一张打印好的乐谱:“你看这几小节,跟着贝斯的根音走就好,不用加花。”
许宜宁抱着吉他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指尖刚按上第一个和弦,就听见官一弦拿起另一把电吉他,轻轻弹了个引子。熟悉的旋律漫开时,她忽然不紧张了——是上周选修课上,他弹过的那首《夏夜晚风》。
鼓手的节拍器轻轻响起,许宜宁跟着节奏拨动琴弦,分解和弦的声音像雨滴落在树叶上,和官一弦的吉他旋律缠在一起。弹到副歌时,她不小心按错了一个音,正想停下,就听见官一弦的吉他声轻轻变了调,巧妙地把错音盖了过去。
她抬头,刚好撞见官一弦看过来的眼神,他眼底带着笑,嘴唇无声地比了个“继续”。许宜宁深吸一口气,指尖重新落在弦上,这一次,分解和弦的声音里,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温度。
排练结束时,窗外已经暗了下来。官一弦帮她把吉他放进琴包,忽然说:“下周乐队有个小型演出,缺个节奏吉他手,你要不要来?”
许宜宁看着他手里的琴包,又想起刚才合练时,两人吉他声重叠的瞬间,忽然笑着点了点头。
答应演出的那周,许宜宁几乎每天都泡在排练室。官一弦总会提前半小时到,帮她把吉他调准音,再用马克笔在乐谱上标出易错的和弦转换点,连“这里无名指可以稍微抬一点”“下拨时手腕放松”这类细节,都会手把手教她。
周五演出前两小时,许宜宁却在后台慌了神——她特意带来的备用琴弦断了一根,而演出用的那把吉他,刚调音时也隐隐透着杂音。“别慌。”官一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黑色琴箱,“我带了备用琴,你试试这个。”
琴箱打开时,许宜宁愣了愣。那是一把浅棕色的木吉他,琴颈上刻着极小的“弦”字,琴身还有几处淡淡的使用痕迹,显然是官一弦常用的那把。“这……”她有点不敢接,“会不会影响你?”
“放心,我还有电吉他。”官一弦把吉他递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时,轻轻捏了捏,“你弹过这么多次,知道它的手感,比陌生的琴顺手。”
许宜宁抱着吉他坐在角落试音,指尖刚按上G和弦,熟悉的木质触感和清亮音色就让她瞬间安了心。后台的帘子被风吹得晃了晃,她看见台下已经坐了不少人,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亮得晃眼,心里却没了之前的紧张——好像只要抱着这把琴,只要官一弦在旁边,就没什么好怕的。
演出开始时,官一弦先抱着电吉他上了台,前奏响起的瞬间,台下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轮到许宜宁上场时,她深吸一口气,刚走到舞台一侧,就看见官一弦朝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她忽然笑了出来。
《夏夜晚风》的旋律漫开时,许宜宁的分解和弦和官一弦的主音吉他完美契合。她低头看着琴弦,偶尔抬眼,总能撞见官一弦看过来的眼神,那里面的笑意比舞台上的聚光灯还亮。唱到副歌时,官一弦忽然朝她靠近了一点,两人的吉他声叠在一起,连空气里都好像飘着甜意。
演出结束后,许宜宁抱着吉他在后台卸妆,官一弦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冰镇汽水。“刚才表现很好。”他把汽水递给她,指了指她琴颈上的“弦”字,“这把琴,以后就给你用吧。”
“啊?”许宜宁愣住了,“那你怎么办?”
官一弦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新的拨片,上面刻着“宁”字,和她之前那块“弦”字拨片刚好成对。“以后我们用一对的琴,一对的拨片,不是更好吗?”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晚风,“许宜宁,以后我的吉他声里,想一直有你的和弦。”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也落在那对刻着“弦”与“宁”的拨片上,轻轻晃出细碎的光。
官一弦递来拨片的瞬间,许宜宁感觉指尖的汽水罐都变得发烫。她捏着那块刻着“宁”字的金属片,边缘打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和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弦”字拨片凑在一起,像是天生就该成对。
“我……”许宜宁张了张嘴,话没说完就被后台突然响起的欢呼声打断。乐队的鼓手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刚才演出的片段——镜头刚好定格在两人并肩弹奏的画面,聚光灯下,官一弦的侧脸朝着她的方向,眼底的笑意清晰得藏不住。“你们俩这镜头也太甜了!”鼓手拍了拍官一弦的肩膀,“早说让你带宜宁来演出,比之前请的临时乐手合拍多了。”
官一弦没接话,只是看着许宜宁,眼神里带着点期待的紧张。许宜宁低头,把两块拨片叠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好像能传到心里,暖得发烫。她抬头时,刚好对上官一弦的目光,忍不住笑了:“那以后……我的和弦,就麻烦你多带带了。”
这话刚说完,官一弦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把整个舞台的聚光灯都装进了眼里。他伸手,轻轻帮许宜宁把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耳垂,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远处传来的收拾乐器的声响。
从演出场地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秋夜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响。官一弦把自己的外套披在许宜宁肩上,衣料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混着夜晚的桂花香,格外好闻。“我送你回宿舍吧。”他提着那把刻着“弦”字的吉他,走在许宜宁身边,脚步刻意放慢,和她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路上没什么人,两人并肩走着,偶尔有晚风卷起落叶,在脚边打个转。许宜宁想起第一次在音乐选修课上,官一弦弯腰教她按和弦的样子,想起排练时他悄悄帮自己盖过错音的细节,忍不住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啊?”
官一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比你想的早。”他转头看着许宜宁,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轮廓衬得格外柔和,“去年迎新晚会,你坐在台下第三排,穿了件白色的裙子,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一直在记乐队演奏的和弦。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生怎么看演出还这么认真。”
许宜宁惊讶地停下脚步:“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她完全没印象自己去年还去看过迎新晚会,更别说被人注意到了。
“当然记得。”官一弦也停下,低头看着她,“后来在社团招新,看见你站在乐队摊位前,犹豫了半天想问C和弦怎么按,我就觉得……好像又遇见了那个认真记和弦的女生。”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再后来帮你捡乐谱,教你练琴,就越来越不想只做你的助教了。”
许宜宁的耳尖瞬间红了,她慌忙转头看向路边的桂花树,却听见官一弦的声音又响起来:“许宜宁,我不是只想和你一起弹吉他,我还想……陪你去图书馆占座,陪你去食堂抢糖醋排骨,陪你看所有你想看的演出。”
秋夜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许宜宁攥着肩上的外套,感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转过头,看着官一弦认真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很清晰:“好啊。”
从那以后,宁大的校园里,总能看见两个并肩的身影。清晨的图书馆里,官一弦会帮许宜宁占好靠窗的位置,桌上放着她喜欢的热牛奶;中午的食堂里,他会提前排好队,把糖醋排骨多的那盘端到她面前;傍晚的琴房里,两人的吉他声总会轻轻叠在一起,《夏夜晚风》的旋律从夏天弹到秋天,又从秋天弹到冬天。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学校举办了跨年晚会,邀请乐队再演一次《夏夜晚风》。演出前,许宜宁抱着那把刻着“弦”字的吉他,在后台有点紧张地调音。官一弦走过来,帮她把围巾裹得紧了点,又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暖手宝,一个塞到她手里,一个自己拿着:“别紧张,就像我们平时在琴房练的那样就好。”
许宜宁点点头,指尖捏着暖手宝,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轮到乐队上场时,她跟着官一弦走上舞台,台下的欢呼声比上次更热烈。聚光灯亮起时,她看见台下好多同学举着手机,还有人举着写着“弦宁合奏”的牌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前奏响起,许宜宁的分解和弦轻轻流淌出来,和官一弦的主音吉他完美契合。弹到副歌时,官一弦忽然朝她靠近了一点,两人的肩膀轻轻碰到一起,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笑意比聚光灯还亮。许宜宁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指尖却更稳了,分解和弦的声音里,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温柔。
演出结束时,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久久不散。官一弦牵着许宜宁的手,鞠躬致谢,灯光下,两人交握的手上,分别戴着刻着“弦”和“宁”字的银戒——那是官一弦上周偷偷定制的,说是“吉他手的戒指,要和拨片配套”。
走下舞台时,许宜宁看着官一弦的侧脸,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遇见他,想起他帮自己捡乐谱,想起他教自己按和弦,想起他说“以后我的吉他声里,想一直有你的和弦”。她轻轻握紧官一弦的手,感觉心里满是温暖。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肩上,轻轻的,像温柔的祝福。官一弦低头看了看她,笑着说:“等雪停了,我们去操场堆雪人吧?再去吃你上次说想吃的火锅。”
许宜宁点点头,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好啊,还要带上我们的吉他,在雪地里弹一次《夏夜晚风》。”
官一弦笑着应下,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出演出场地。雪夜里,两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吉他声或许没在雪地里响起,但他们的心跳声,却像最温柔的和弦,轻轻叠在一起,在这个冬天,谱写出最动听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