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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永冻之森

未央之央

绵乡短暂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脆弱的琉璃,终究还是被打破了。长老院的震怒比预想中来得更迅猛、更疯狂。母亲云舟的离奇“消失”,阿娘江泉的“叛离”,加上我这个“杂种”的“失踪”,彻底点燃了那群老顽固的怒火。他们无法接受象征自由的江泉指挥官竟然为了一个人类“罪人”和“混血”背弃族群,更无法容忍杀死阡眠指挥官的凶手逍遥法外。

通缉令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描绘着我们三人形貌的告示贴满了自由联邦大大小小的城镇路口,甚至圣城残存的势力范围也未能幸免。悬赏的金额高得令人咋舌,足以让最清高的隐士动心。长老院派出了最精锐的“追猎者”——那些嗅觉敏锐、手段狠辣的妖精战士,他们像猎犬一样在大地上搜寻着我们的踪迹,恨不得将整片大陆翻个底朝天。

我们三人,再次成了无处容身的流亡者。母亲云舟的身份敏感——人类的将军,杀死阡眠的“凶手”;我的身份敏感——“混血的杂种”;而阿娘江泉的身份,此刻则成了最大的原罪——自由联邦指挥官的“叛逃”。三重“罪状”叠加,一旦被抓住,等待我们的绝不是审判,而是最残酷、最迅速的处决。长老们要用我们的血,来“清洗”江泉的“背叛”和“玷污”,更要为阡眠的死彻底“复仇”。

我们不得不再次隐藏起来。从绵乡边缘搬到了更深、更隐秘的山坳,住进了一间废弃的猎人小屋。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我们瞬间绷紧神经。母亲的身体在阿娘的悉心照料和绵乡充满生机的环境滋养下,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些。凹陷的脸颊有了点微弱的血色,枯槁的双手也似乎多了一点点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一碰即碎。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偶尔闪过的惊惶,依旧如影随形。

阿娘则成了我们最坚实的屏障。她利用对森林的深刻了解和妖精的天赋,巧妙地设置陷阱、掩盖痕迹、迷惑追猎者的感官。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智慧,如今全部倾注在保护这个小小的、脆弱的家庭上。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警惕,仿佛一头守护幼崽的母兽。

那天夜晚,山风微凉。我们三人围坐在小屋外一小堆噼啪作响的篝火旁。跳动的火焰在她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母亲云舟似乎有些畏寒,身体不自觉地微微瑟缩,第三次轻轻地将头靠在了阿娘江泉的肩膀上,寻求着那熟悉的温暖和支撑。阿娘没有动,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份依恋的重量,她的目光却越过跳跃的火焰,望向无垠的、被繁星点亮的夜空,眉头微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份沉默不同于往日的警惕,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慌的思虑。连我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终于,在母亲第三次靠向她时,阿娘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盖过了柴火的噼啪声,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舟,咱们两人……就这么躲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她侧过头,脸颊轻轻蹭了蹭母亲靠在肩头的发顶,动作温柔,语气却异常平静,“当年计划私奔时,不就做好了隐姓埋名、颠沛流离过一辈子的准备么?只要能在一起,再苦再难,我也认了。”

母亲在她肩头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更紧地依偎着,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阿娘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说出后面更艰难的话。她敏锐地感觉到母亲轻微的颤抖,解下自己身上那条用森林里某种坚韧藤蔓和温暖兽皮编织的毯子,仔细地、轻柔地披在母亲单薄的肩头,将她裹紧。这个动作充满了无声的呵护,仿佛母亲还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易碎的爱人。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看向跳动的火焰,翠绿的眼眸里映着火光,也映着深沉的忧虑: “可是……央央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打破了夜晚的静谧。我和母亲都抬起了头,看向她。 阿娘的目光转向我,那里面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不甘:“她才十六岁啊,舟。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像初升的太阳,像森林里最鲜嫩的枝芽。她还没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没去感受过圣城之外的风土人情,没去见识过更广阔的天空和海洋……难道就要因为我们的罪孽和选择,永远活在这暗无天日的阴影里,像地鼠一样东躲西藏,连自己的真实面目都不敢示人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是啊,这八年来,我何曾真正自由地呼吸过?不是在圣城的歧视中挣扎,就是在逃亡的路上惶惶不安。世界对我来说,只是地图上的符号和传说。

母亲云舟也怔住了,她看着阿娘,又看看我,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愧疚、痛苦、还有一丝被点醒的茫然。她似乎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女儿,被剥夺了怎样的人生可能。

阿娘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像淬火的寒冰:“只有一个办法。” 我和母亲都屏住了呼吸。 “去到绵乡最深处,找到‘永冻之森’。”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古老而凛冽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传说那里是远古冰霜妖精的遗泽,蕴含着冻结时光的力量,也能彻底激发深藏的血脉。”阿娘的目光灼灼地落在我身上,“央央的妖精血脉,一直处于一种被压抑的、半觉醒的状态。只有在那里,在最极致的寒冰之力刺激下,她的血脉才可能被彻底唤醒、重塑。让她……脱胎换骨,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 母亲的声音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是的,” 阿娘的声音斩钉截铁,“改变外貌特征,重塑生命气息。让她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一个从血脉根源上就与‘云央’再无关联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摆脱‘混血杂种’的身份,摆脱我们的阴影,真正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之下,去经历她本该经历的一切。”

她的话像惊雷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响。彻底改变自己?抹去“云央”存在的痕迹?这听起来如同新生,却也带着某种自我湮灭的恐惧。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和阿娘——她们是我存在的意义啊!

阿娘似乎看穿了我的不安,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安抚的力量:“但在此之前,” 她转向母亲,语气不容置疑,“必须先把你,云舟,恢复到最佳状态。永冻之森不是善地,极致的寒冷本身就是致命的武器。没有足够的体魄和意志,别说护着央央,你自己都走不到核心之地。” 她的目光扫过母亲依旧单薄的身体,带着忧虑,也带着不容反驳的决心,“你需要更强壮,舟。为了央央,也为了我们。”

母亲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裹在毯子里的手,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她眼中激烈的挣扎。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对改变女儿的犹豫?还是对自己能否恢复的怀疑?最终,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我时,那双翠绿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种属于母亲的、近乎悲壮的决绝。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却重若千钧。

计划已定。 追猎者的阴影依旧笼罩四野,风声鹤唳。 但在这小小的山坳,在篝火跳动的光芒里,我们三人却奇迹般地度过了一段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快乐”日子。

这段日子,不再是逃亡间隙的喘息,而是带着明确目标、彼此扶持的温暖时光。

· 阿娘化身最严厉也最温柔的“教官”和“药师”。她每天天不亮就带着母亲深入山林,进行恢复性的体能训练。从最基础的行走、拉伸,到攀爬陡峭的岩壁,用蕴含生命力的妖精草药熬煮苦涩却效果显著的汤剂,甚至引导母亲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人类斗气。母亲常常累得脸色发白,汗水浸透衣衫,却咬着牙一声不吭。阿娘的目光则时刻追随,严厉中藏着心疼,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及时递上清水或扶住她颤抖的身体。

· 我成了最忙碌的“助手”和“学徒”。跟着阿娘辨识草药,学习如何在森林中更隐蔽地移动,制作简单的陷阱和迷惑追猎者的气味药剂。阿娘在教导我时,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仿佛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将一切生存的本领都倾囊相授,为她即将到来的“新生”做准备。我也努力地学习着,翠绿的眼眸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 母亲则以惊人的毅力恢复着。虽然依旧清瘦,但脸颊的凹陷明显改善,皮肤也恢复了一些光泽,最明显的是眼神——那曾经枯寂如死水的眼眸,如今重新燃起了属于“云舟将军”的坚韧火苗。她开始尝试重新握剑(用树枝代替),动作虽然生疏僵硬,但那份属于战士的凌厉气势,正在一点点回归。每当她完成阿娘布置的艰难任务,看向我和阿娘时,眼中除了疲惫,还有一丝久违的、微弱的骄傲。

夜晚,我们依旧围坐在篝火旁。阿娘会轻声哼唱起妖精古老的歌谣,曲调悠扬婉转,带着森林的静谧。母亲有时会靠在阿娘肩头安静地听着,有时则会用恢复了一些力气的手,笨拙地帮我梳理被树枝勾乱的头发。火光映照着三张平静而满足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烤食物的香气,以及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名为“家”的羁绊。

这段日子,是暴风雨中偷来的蜜糖,是奔赴未知险境前最后的温暖港湾。我们心照不宣地珍惜着每一刻。因为我们都清楚,当母亲的身体恢复到足以启程时,当我们踏入绵乡深处、走向那片传说中的“永冻之森”时,命运的齿轮将再次疯狂转动。等待我们的,不仅是血脉觉醒的契机,更是无法预知的凶险和……一场与过去的彻底诀别。

我叫云央。我在短暂的快乐中积蓄着力量,也在阿娘忧虑而坚定的目光里,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蜕变之路。为了自由,为了未来,也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重聚,我必须做好准备,迎接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冷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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