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在第无数次把洛阳铲从塌陷的盗洞边缘拔出来时,终于确定这地方邪门得厉害。
雨下了三天三夜,秦岭深处的林子像泡透了水的海绵,每走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泥里。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想招呼身后的胖子,眼角余光却瞥见个不该出现的东西——
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老松树上,挂着件褪色的蓝色连帽衫,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领口露出的银链子上,坠着枚小巧的骨笛,正随着晃动发出细碎的嗡鸣。
这连帽衫的款式,他化成灰都认得。是阿宁失踪前常穿的那件。
“天真,发什么愣呢?”胖子扛着工兵铲走过来,肥硕的身影在雨幕里像个移动的小山包,“再不下洞,等这雨把土泡软了,咱哥仨就得在这儿喝西北风了。”
吴邪没应声,只是盯着那棵松树。骨笛的嗡鸣越来越清晰,像有只无形的手在他耳膜上轻轻敲。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蛇沼鬼城,阿宁倒在他面前时,脖子上挂着的也是这枚骨笛,只是那时笛身上沾着的血,比现在的雨水还要红。
“不对劲。”张起灵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清冷得像山涧的冰泉。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松树底下,指尖轻轻拂过连帽衫的布料,“这衣服是新挂上去的,针脚还没被雨水泡开。”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进林子前仔细排查过,方圆十里内除了他们仨,再没别人的踪迹。谁会在这种时候,把阿宁的衣服挂在盗洞正上方的树上?
“管他娘的谁挂的,”胖子抡起工兵铲,“说不定是哪个不长眼的盗墓贼想给咱下套,胖爷我这就把它捅下来……”
“别碰!”吴邪和张起灵同时开口。
胖子的手僵在半空,挠了挠头:“咋了?一件破衣服而已,还能成精不成?”
吴邪没解释。他已经走到树下,骨笛的嗡鸣震得他太阳穴发麻,恍惚间竟听见个极轻的女声在耳边说:“小心……蛇眉……”
是阿宁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张起灵的目光。闷油瓶的眼神里难得带了点波动,漆黑的瞳孔里映着骨笛的影子,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这笛子在引东西。”
话音刚落,远处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有什么东西在泥里快速穿行。雨幕中,无数双幽绿的眼睛亮了起来,正朝他们这边聚集。
“我操!是野鸡脖子!”胖子脸色骤变,迅速把工兵铲横在胸前,“这玩意儿怎么会扎堆出现?”
吴邪也懵了。秦岭的蛇虽然多,但从没见过这么多野鸡脖子同时现身,而且看它们的架势,分明是冲着这棵松树来的。
张起灵已经抽出了黑金古刀,刀身在雨夜里泛着冷光。他把吴邪往身后拉了拉,低声道:“退后。”
就在这时,树上的骨笛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所有野鸡脖子都停下了动作,昂起的蛇头齐齐对着骨笛,像是在朝拜。
吴邪的目光落在骨笛上,突然发现笛身上刻着的花纹不对劲。以前他没细看,现在借着闪电的光才看清,那些花纹根本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细小的蛇眉铜鱼图案,一条接一条,绕着笛身盘了整整三圈。
蛇眉铜鱼……汪藏海……
无数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他刚想叫张起灵看,骨笛突然从银链上脱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
吴邪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骨笛,整片林子突然安静下来,连雨声都仿佛消失了。他低头看着笛身上的蛇眉铜鱼,那些图案竟像是活了过来,鳞片在闪电下闪闪发亮,鱼眼里的黑色圆点,正慢慢变成两个极小的字——
“救我”。
“天真!小心!”胖子的吼声刺破寂静。
吴邪猛地抬头,看见一条比水桶还粗的野鸡脖子从树上窜了下来,张开的蛇口离他的脸只有半尺远,毒牙上的黏液滴落在他手背上,火辣辣地疼。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见那蛇在离他寸许的地方突然僵住,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紧接着,蛇身开始剧烈抽搐,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躯体,最后“啪”地掉在地上,化成一滩腥臭的血水。
所有野鸡脖子都骚动起来,却没人敢再上前,只是围着松树焦躁地打转。
吴邪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见张起灵站在他身后,黑金古刀插在泥里,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抵在他的眉心。闷油瓶的指尖冰凉,带着种奇异的力量,刚才那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暖流从眉心涌遍全身。
“它怕你身上的气息。”张起灵收回手,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点说不清的意味,“也怕这笛子。”
吴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骨笛,又看了看地上的血水,突然注意到血水里漂着个东西——是枚小小的蛇眉铜鱼,和笛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鱼眼处嵌着颗红色的珠子,像滴凝固的血。
“这是……”他刚想捡,那铜鱼突然自己翻了个身,红色的珠子对着张起灵的方向,发出微弱的红光。
张起灵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眼神复杂地看了吴邪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向盗洞:“该下去了。”
胖子挠着头跟上去,嘴里嘟囔着:“邪门,太邪门了……我说天真,你刚才听见没?那笛子响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有人叫你名字……”
吴邪没应声。他握着骨笛,感觉笛身越来越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他抬头看向松树,那件蓝色连帽衫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有银链子还挂在枝头,随着风雨轻轻晃动,像个无声的嘲讽。
盗洞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像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吴邪深吸一口气,跟着张起灵和胖子的身影爬了下去。
刚下到一半,他腰间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显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发件人是一串乱码:
【吴邪,我在青铜门后等你。带骨笛来。——阿宁】
短信后面还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片白茫茫的雪地,正中央立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缝里渗出淡淡的红光。而在青铜门旁边,站着个穿蓝色连帽衫的身影,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的骨笛,正对着镜头的方向,笛身上的蛇眉铜鱼图案,在雪光下清晰可见。
吴邪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前面的张起灵,闷油瓶的背影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孤寂。
他突然想起张起灵守青铜门的那十年。
这张照片,到底是谁拍的?
骨笛在他掌心剧烈震动起来,笛身的蛇眉铜鱼图案发出红光,和手机照片上的青铜门门缝里的光,一模一样。
盗洞深处传来胖子的惊呼声:“我操!天真、小哥!快来!这墓里有东西!”
吴邪握紧骨笛,加快了往下爬的速度。他有种预感,这次秦岭之行,他们要找的,或许不只是传说中的秦王玉棺。
而那枚骨笛,和那个“阿宁”的短信,才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