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从盗洞顶端滑下来时,特意用登山绳在腰上多绕了两圈。
她落地很轻,像片羽毛落在积灰的青砖上,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四周,照亮了条约莫丈宽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壁画被潮气侵蚀得斑驳,隐约能看出画的是古代祭祀的场景,画中所有人都戴着青铜面具,朝着壁画尽头的黑影跪拜。
“动作挺快。”胖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举着狼眼手电,肥硕的身影在墙壁上投出夸张的影子,“我说苏丫头,你这身手,不去学杂技可惜了。”
苏晚弯唇笑了笑,没接话。她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裤脚扎进马丁靴里,露出的脚踝线条纤细,却在落地时稳稳撑住了身体的重量。她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冷白,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透着点玉石般的光泽,尤其是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张起灵站在甬道尽头,背对着他们,黑金古刀斜插在砖缝里,刀柄上的纹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他似乎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只是盯着前方那扇紧闭的石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
“小哥,发现啥了?”胖子凑过去,刚想拍他的肩膀,却被苏晚一把拉住。
“别动。”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奇异的穿透力,“他在听。”
胖子愣了一下,果然乖乖收回手。甬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三人的呼吸声,还有远处不知哪里传来的滴水声,“嘀嗒、嘀嗒”,在空旷的墓道里格外清晰。
苏晚的目光落在张起灵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很白,和她的肤色有些像,只是在靠近衣领的地方,有个极淡的印记,像片小小的蛇鳞,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掌心的骨笛(从松树上捡来的那枚)又开始发烫,这次烫得更厉害,笛身上的蛇眉铜鱼图案红得像要滴血。
就在这时,张起灵突然动了。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按住石门上的凹槽,稍一用力,沉重的石门发出“嘎吱”的响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腐朽和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石门后是间圆形的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鼎,鼎里堆满了白骨,大多是动物的,只有最上面那具,看骨骼形状像是人类的,指骨细长,手腕处还套着个玉镯,玉质通透,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绿光。
“乖乖,这是殉葬坑?”胖子咋舌,“秦王的墓就是不一样,连耳室都这么瘆人。”
苏晚没管青铜鼎,她的目光被耳室角落的东西吸引了——那里放着面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依旧能照出人影。奇怪的是,铜镜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几件女人的首饰,有银簪、玉坠,还有个蓝色的发绳,款式和她扎头发的这根几乎一样。
她走过去,蹲下身想捡那发绳,指尖刚要碰到,铜镜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个穿着古代服饰的女子,梳着繁复的发髻,脸上带着青铜面具,手里握着的,正是她掌心这枚骨笛。女子站在片血红色的花海中,身后是扇巨大的青铜门,门缝里伸出无数只手,像是在抓她。
“这是……”苏晚的呼吸顿了顿。
镜中的女子突然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透过镜面看过来,那眼神太熟悉了,带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和她偶尔在水里看到的自己的倒影,有七分相似。
“小心……”镜中的女子动了动嘴唇,声音模糊不清,“他来了……”
“谁来了?”吴邪的声音从石门方向传来,他刚才落在后面检查壁画,这才赶上来,“苏晚,你在看什么?”
苏晚刚想回头,铜镜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镜中的影像消失了。与此同时,整个耳室开始剧烈摇晃,石台上的青铜鼎发出“哐当”的响声,里面的白骨滚落一地,最上面那具人类骸骨的头骨,正好滚到苏晚脚边,眼窝对着她的方向,黑洞洞的,像是在笑。
“不好!要塌了!”胖子大喊,拽着吴邪就往石门跑。
张起灵反应最快,他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将她往石门外面拉。他的力气很大,指尖捏得她手腕生疼,苏晚却在被他拽着跑的瞬间,看清了他后颈的蛇鳞印记——那印记在震动中变得清晰起来,真的像片鳞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
骨笛在她掌心炸开一道白光。
苏晚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子里,无数画面涌进来——穿着盔甲的士兵举着火把冲进墓室,戴青铜面具的女子把骨笛藏进砖缝,还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青铜门前,背影和张起灵一模一样,手里握着半块蛇眉铜鱼。
“砰!”
耳室的顶塌了一半,碎石砸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苏晚被张起灵护在怀里,压在石门和石壁之间的缝隙里。他的后背抵住落下的碎石,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始终没松开护着她的手。
“小哥!”吴邪和胖子在外面大喊,想扒开碎石,却被不断掉落的砖块挡住。
苏晚能感觉到张起灵的呼吸有些乱,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卫衣传过来,带着点烫。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低头看过来的目光,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被搅浑的墨。
“你……”苏晚刚想说话,突然发现他的锁骨处,透过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了片更深的蛇鳞印记,比后颈的那片大得多,红得像血。
而她掌心的骨笛,不知何时已经嵌进了石门的凹槽里,笛身上的蛇眉铜鱼图案和石门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发出刺眼的红光。
“咔嚓。”
石门突然自己转动起来,将他们和外面的吴邪、胖子隔开。
耳室的震动停了。
苏晚和张起灵被困在这半塌的空间里,只有骨笛发出的红光照明。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很稳,却比平时快了半拍。
张起灵缓缓松开护着她的手,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眼角,触到那颗泪痣。他的指尖很凉,苏晚却觉得那地方像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偏过头。
“这笛子……”张起灵终于开口,目光落在嵌在石门上的骨笛,“是你的?”
苏晚愣住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种肯定的意味,好像早就知道答案。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骨笛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石门上的蛇眉铜鱼纹路全部亮起,在墙壁上投射出无数影子,像有无数条蛇在游动。
其中一个影子停在张起灵身后,慢慢凝聚成一个穿蓝色连帽衫的女子轮廓,手里握着的骨笛,正对着他的后颈。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刚想提醒他,却见张起灵突然转身,黑金古刀出鞘,刀光闪过,那影子瞬间溃散,却在消失前,留下了一句极轻的话,像叹息,又像诅咒:
“三千年了,你还是不肯认我……”
张起灵的刀停在半空,漆黑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他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后颈的蛇鳞印记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苏晚看着他的反应,突然明白过来——
那枚骨笛,那个镜中的女子,还有张起灵身上的蛇鳞印记……
他们之间的联系,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而那句“三千年了”,像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的秘密。
石门另一侧传来吴邪焦急的呼喊声,还有胖子砸门的巨响。但苏晚和张起灵都没动,只是站在红光里,看着彼此,空气中弥漫着骨笛的灼热气息,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