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沼的月光带着股腥甜气,落在苏晚肩头时,竟像沾了层薄血。
她蹲在西王母宫遗址的断墙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笛上的蛇眉铜鱼。笛身的血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映得她侧脸愈发白皙,眼角那颗泪痣像淬了朱砂,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三天前从断崖脱险后,她和吴邪、胖子按骨笛指引找到蛇沼,一路避开野鸡脖子和流沙陷阱,终于在今晚摸到了西王母宫的边缘。奇怪的是,本该戒备森严的遗址外围,此刻安静得不像话,只有风卷着沙砾掠过断墙的呜咽声。
“苏丫头,你确定小哥留的记号在这儿?”胖子压低声音,举着狼眼手电扫过布满壁画的残垣,“胖爷我眼都快瞪瞎了,除了些扭扭歪歪的蛇,啥也没看着。”
苏晚没应声,目光落在断墙角落的一块黑石上。石面上刻着个极淡的符号,像片展开的羽毛,和张起灵常用的发丘指印有些相似,却又多了道弯曲的尾勾,像……蛇的信子。
她刚想走过去细看,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烫得厉害,绿光顺着手臂爬向脖颈,像条受惊的小蛇。与此同时,骨笛发出“嗡”的轻鸣,笛身的血色纹路指向遗址深处,那里隐约有火光闪动。
“有人。”吴邪迅速关掉手电,拽着苏晚往后缩了缩,“看那火光的位置,像是在主殿方向。”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蛇沼深处除了他们,还会有谁?难道是……张起灵?
她按捺住冲动,示意吴邪和胖子留在原地,自己则借着断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往火光处摸去。黑色冲锋衣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唇,跑动时衣摆扫过沙砾,惊起几只避寒的沙虫。
越靠近主殿,玉镯的温度越高。苏晚在一处倒塌的廊柱后停下,探头望去——
主殿残存的穹顶下,燃着堆篝火,火边坐着个穿深蓝色连帽衫的男人,正低头用匕首削着什么。侧脸轮廓在火光中明明灭灭,鼻梁高挺,唇线利落,竟是消失已久的解雨臣。
他身边还站着个人,背对着她,穿件黑色皮夹克,身形挺拔,正望着篝火出神。那背影……苏晚的呼吸猛地一滞。
是张起灵。
他好像瘦了些,黑色连帽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半截锁骨,月光落在上面,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他的头发长了些,垂在颈后,遮住了那片蛇鳞印记,却遮不住转身时,眼底那抹扫过她藏身之处的锐利。
“谁在那儿?”解雨臣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的匕首却没停,转了个漂亮的刀花,“出来吧,苏小姐,你的香水味在蛇沼里太显眼了。”
苏晚一愣。她从不喷香水,除非……是玉镯散发的异香?
她索性直起身,摘下兜帽,月光瞬间照亮她的脸。白皙的皮肤在火光映衬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眼角泪痣被火光染得发红,竟让这荒寂的蛇沼都添了几分活色。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明显顿了顿,漆黑的瞳孔里像落了点火星,一闪即逝。他握着黑金古刀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却没说话。
解雨臣吹了声口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吴邪没骗我,苏小姐确实是绝色。难怪某人把你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连青铜门都敢不守了。”
“你认识我?”苏晚走到篝火边,目光始终没离开张起灵。
“不算认识,但听过不少传闻。”解雨臣抛给她一块烤好的蛇肉,“比如,你是三千年那个巫女的后人,手里有能打开青铜门的骨笛,还有……”他话锋一转,看向张起灵,“小哥为了你,破了守陵人的誓。”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看向张起灵:“他说的是真的?”
张起灵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是块半透明的玉佩,上面刻着和黑石上一样的羽毛蛇纹,边缘还沾着点新鲜的血。
“这是……”
“守陵人的信物。”解雨臣替他解释,“当年巫女给了张家先祖两块,一块镇青铜门,一块认主。小哥把这块给你,意思就是……”
“小花。”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种不易察觉的警告。
解雨臣识趣地闭了嘴,笑着冲苏晚眨了眨眼,眼底却藏着点探究。
苏晚接过玉佩,触手冰凉,和玉镯的灼热形成奇异的对比。她能感觉到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玉镯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你的印记……”苏晚轻声问,目光扫过他颈后。
张起灵下意识地拉高了衣领,动作有些不自然:“没事。”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到苏晚的手背上,她却没躲。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解雨臣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突然站起身:“我去外面看看胖子和吴邪,你们聊。”
主殿里只剩下苏晚和张起灵。
月光从穹顶的破洞漏下来,落在他脚边,像摊融化的银。苏晚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很轻,却比在秦岭墓室里更稳,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阿宁……是你杀的吗?”苏晚突然问,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
张起灵的身体僵了一下,抬头看她,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不是。”
“那她为什么说,十年前你被怪物拖进了青铜门?”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她是‘镜像’。”
“镜像?”
“时空紊乱产生的虚影。”他的目光落在骨笛上,“她的记忆是假的,却能折射出你最恐惧的事。”
苏晚愣住了。难怪阿宁的眼神总带着种违和感,原来……
“那真正的阿宁呢?”
“死了。”张起灵的声音很平静,“十年前在蛇沼,被野鸡脖子咬中,没救回来。”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阿宁掉下断崖前的眼神,原来那不是解脱,是虚影消散前的回光。
张起灵突然靠近一步,篝火的热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他抬手,指尖悬在她颈侧,似乎想碰那抹玉镯的绿光,却在快要触到时停住了。
“这镯子会吞噬你的精气。”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种不易察觉的担忧,“必须取下来。”
“取不下来了。”苏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看清他睫毛在眼睑下投的阴影,“它说,要等青铜门再次开启,才能脱落。”
张起灵的指尖猛地收紧,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我不会让你去开门。”
“为什么?”苏晚追问,“就因为我是巫女的后人?还是因为……你身上的蛇鳞印记,不允许你违抗三千年的誓?”
他没回答,只是转身走到主殿深处,在一面残破的壁画前停下。壁画上画着西王母和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男子手里握着的骨笛,和苏晚手里的一模一样。
“三千年的誓,是守护,不是束缚。”张起灵的声音从壁画后传来,带着种奇异的回响,“当年巫女封印怪物时,留了后手——只有继承者自愿献祭,青铜门才会永远关闭。”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献祭……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转过身,月光照亮他眼底的决绝:“用你的血,浇灭门后的火。”
就在这时,主殿外突然传来解雨臣的惊呼,紧接着是胖子的怒吼和吴邪的喊声。
张起灵瞬间拔刀,挡在苏晚身前。
苏晚握紧骨笛,看见无数黑影从主殿的破口涌进来,为首的那人穿着件灰色风衣,脸上带着诡异的青铜面具,手里举着的,正是另一半蛇眉铜鱼。
“好久不见,张起灵。”面具人发出嘶哑的笑,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贪婪,“还有我们的……血继者。”
玉镯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骨笛的血色纹路疯狂游走,像要挣脱她的手掌。苏晚看着面具人手腕上的蛇鳞印记——和张起灵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浸满了血。
她突然明白了。
三千年的誓,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守护。
而是两个继承者的,宿命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