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流水声在绝对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哗哗作响,像是无数亡魂在耳边低语。陈默单膝跪在冰冷刺骨的污水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脚踝被怪物抓伤的地方已经麻木,失去知觉,墨绿色的毒素像蛛网般在皮肤下蔓延。左臂因为强行吞噬那怪物的生命能量,皮肤变得灰暗、褶皱,传来一阵阵腐蚀性的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肉里钻营。
混乱、暴戾、充满侵蚀性的异种能量在体内左冲右突,与他自己那点可怜的、带着吞噬特性的本源能量激烈冲突,几乎要将他的经脉撕碎。灵魂受损带来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让他头晕目眩。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异种生命能量污染!宿主身体异化度:3%……5%……】
【警告!未知神经毒素侵入,正在分析成分……抗性不足,无法免疫!】
(系统提示音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收音机)
绝境。
比面对“观测之眼”时更加令人绝望。那时至少还有系统,还有一搏之力。而现在,他只剩下这具千疮百孔、正在从内部崩溃的身体。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三具形态诡异的怪物尸体。这些东西……是依靠什么在这里生存的?这暗河里,有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他强忍着剧痛和恶心,用长剑剖开一只相对完整的怪物尸体。没有内脏,只有一种灰白色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物质,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但在这些物质中间,他找到了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指节大小的惨白色块茎,以及几片边缘带着锯齿的、墨绿色的苔藓。
这些植物,生长在这暗无天日、能量稀薄的地方,必然有其特殊之处。
赌一把!
陈默抓起一块那惨白色的块茎,犹豫了一瞬,猛地塞进嘴里。口感如同嚼蜡,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泥土腥气和微弱的麻痹感。他囫囵吞下,又抓起那墨绿色的苔藓,同样吞了下去。
他在赌,赌这些怪物赖以生存的食物,能够对抗它们自身的毒素,或者至少……能提供一点能量。
几乎是吞下去的瞬间,腹部传来一阵刀绞般的剧痛!那惨白色块茎和苔藓蕴含的微弱能量极其狂暴,与他体内混乱的能量再次发生冲突!
“噗!”他喷出一口带着腥味的逆血。
但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清凉感的生机,从胃部散开,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流向受伤的脚踝和手臂。那蔓延的墨绿色毒素,其扩散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丝?手臂上那腐蚀性的灼痛,也略微平复了一点。
有效!虽然效果微弱,且过程痛苦,但确实有效!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顾腹部的绞痛,将另外两只怪物尸体里的块茎和苔藓也尽数挖出,强行吞咽下去。
更多的痛苦袭来,他蜷缩在污水中,身体剧烈颤抖,汗水、血水和污水混在一起。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致命的毒素被勉强遏制住了,虽然无法清除,但至少不再快速恶化。而那股混乱的异种生命能量,似乎也因为这两种“解药”的介入,变得稍微……驯服了一点点?
他不敢耽搁,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了脚踝和手臂的伤口,拄着长剑,挣扎着站起身。必须离开这里,追兵随时可能找到那个栅栏门。
他选择沿着暗河的下游方向,踏着湿滑的岩石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能量感知】勉强为他勾勒出前方数米模糊的轮廓。暗河的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水声掩盖了他蹒跚的脚步声,也掩盖了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伤势、疲惫、饥饿、灵魂的虚弱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只能依靠偶尔在河岸岩石缝隙里找到的、那种惨白色块茎和墨绿色苔藓来勉强维持。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痛苦,但每一次,都能让他多撑一段时间。
他的身体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皮肤因为长期处于潮湿和毒素环境中,变得有些苍白,对冰冷的河水适应性似乎增强了一些。眼睛在绝对的黑暗里,瞳孔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那些怪物的幽光,能捕捉到更微弱的光线。而体内那股混乱的能量,在持续的痛苦磨合中,竟然有极小一部分,被他那霸道的吞噬本源强行同化、吸纳,让他的力量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恢复和增长。
这是一种被动的、痛苦的进化。以自身为熔炉,强行炼化着一切能够获取的能量和物质,不管它们是否剧毒,是否冲突。
【身体异化度:8%……(稳定)】
【未知神经毒素:扩散抑制(持续低剂量摄入解毒物质)】
【灵魂强度:较弱(缓慢修复中)】
(系统提示依旧断续,但似乎稳定了一些)
这天(或者说,不知道是第几个“周期”),他沿着河岸拐过一个巨大的弯道,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不是奥术照明的那种惨白,也不是发光苔藓的幽绿,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淡淡暖意的乳白色光辉。
陈默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气息,将身体紧紧贴附在潮湿的岩石后面,小心地探出头望去。
光源来自暗河一侧,一个天然形成的、高出水面的巨大石窟。石窟入口处,竟然生长着一片奇异的植物。它们有着巴掌大小、心形的叶片,叶脉中流淌着乳白色的光晕,将整个石窟入口映照得朦朦胧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与他之前吞咽的块茎和苔藓的腥臭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在那片发光植物的中央,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破旧、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精致纹路的灰色长袍,长袍多处撕裂,露出下面苍白但完好的皮肤。她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如同瀑布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面容。她闭着眼睛,呼吸悠长而平稳,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纯净平和的能量波动,与地牢里那种混乱、压抑、充满恶意的能量格格不入。
在她的周围,那些发光植物似乎生长得格外茂盛,光芒也更加凝聚。
幸存者?还是……另一种形态的囚徒?
陈默没有轻举妄动。能量感知告诉他,这个女人的能量层级不高,甚至比他现在还要弱一些,但其能量的“质”,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和韧性。
他仔细观察着石窟内部。除了那片发光植物和那个女人,似乎没有其他危险。而且,那股清香吸入体内,竟然让他体内的毒素躁动和能量冲突都缓和了一丝。
这里,或许是一个暂时的安全点?至少,那些发光植物,可能对他身上的毒素有更好的效果。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未知的警惕。他拄着剑,尽量放轻脚步,缓缓朝着石窟走去。
就在他踏入石窟范围,距离那片发光植物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那个一直闭目盘坐的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的紫水晶般的眼眸。只是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警惕,以及一丝深藏的痛苦。
“谁?!”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能听出原本的清越。
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体却微微一晃,似乎有些虚弱。她手中瞬间多了一根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骨头磨制而成的短杖,杖尖对准了陈默,散发出微弱的乳白色光辉,形成一个薄薄的护罩,将她与身后的发光植物笼罩在内。
陈默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现在的样子极其狼狈,浑身污秽,伤口狰狞,皮肤异状明显,眼神因为连续的战斗和吞噬而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收敛的凶戾,看上去比地牢里的怪物好不了多少。
“我没有恶意。”陈默开口,声音因为干渴和虚弱而嘶哑难听,“我只是……迷路了。需要一点水,和……治疗。”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发光的植物上。
女人紫水晶般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陈默,警惕之色未减。“迷路?能走到这里的,没有迷路者,只有逃亡者和……狩猎者。”她的目光扫过陈默腰间的制式长剑和身上的皮甲,“帝国守卫?不……你身上的气息……很混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默心中念头飞转。这个女人对帝国似乎没有好感,而且她身上的能量属性……带着一种让他本能觉得舒适的感觉。
“一个不想成为祭品的容器。”陈默言简意赅,直接点明了自己的处境,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女人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骨杖的手紧了一下。“容器……‘圣骸’的容器?”她上下重新审视着陈默,眼中的惊愕更甚,“你……竟然逃出来了?怎么可能?阿尔特留斯那个老怪物……”
她似乎对地牢核心的事情有所了解!
“侥幸。”陈默没有多说,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发光植物,“我中了下面那些怪物的毒,需要帮助。”
女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她稍微放松了一些,骨杖尖端的光芒也黯淡下去。“……过来吧。不要靠近圣心兰,它们很脆弱。”
陈默缓缓走近,在距离女人和那片发光植物五六米外的地方坐下。靠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清香的安抚效果,体内的毒素和能量冲突明显平复了不少。
女人从身后小心翼翼地采摘下两片那种发光植物的叶子,递给陈默。“嚼碎,敷在伤口上。再吃下这个。”她又递过来一小块乳白色的、如同根茎一样的东西。
陈默没有犹豫,依言照做。将散发着清香的叶片嚼碎,敷在脚踝和手臂的伤口上。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麻木和灼痛,伤口处墨绿色的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他又将那块乳白色根茎吞下,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能量流入四肢百骸,不仅加速着伤势的修复,甚至连灵魂的虚弱感都得到了一丝滋养。
好东西!
“谢谢。”陈默真诚地道谢。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如果这算是善意的话。
“不必。”女人摇了摇头,紫眸中带着一丝复杂,“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可能给帝国带来麻烦的人,就这么死在这里。”她顿了顿,看着陈默,“我叫艾莉丝,曾是……自然之息教团的见习祭司。”
自然之息教团?陈默在吞噬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点印象,是一个信奉自然生命之神、与奥术帝国关系并不和睦的教派。
“陈默。”他报上自己的名字。
“陈默……”艾莉丝重复了一遍这个异域风味的名字,没有多问,只是看着他那条异状明显的手臂,眉头微蹙,“你强行吸收了噬魂妖的生命能量?还吃了地根薯和暗苔藓?”
陈默点了点头。
“你真是……命大。”艾莉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噬魂妖的能量充满死寂和腐蚀性,地根薯和暗苔藓虽然能缓解它们的毒素,但本身也蕴含狂暴的地脉浊气。三种力量在你体内冲突,你居然还能活着走到这里……”
她看着陈默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凝重。“你的身体……或者说你的灵魂,很特殊。”
陈默不置可否。吞噬系统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会透露。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转移了话题。
艾莉丝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露出一丝苦涩。“教团在一次对帝国边境神殿的支援行动中遭到了伏击……我被俘了。他们原本想用我来进行某种关于生命能量与奥术融合的实验,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把我扔进了这片地下废墟,自生自灭。”她指了指周围的发光植物,“幸好我发现了这些圣心兰,它们散发出的生命气息能净化这里的污秽,也能勉强果腹,我才活了下来。”
她看向陈默:“你呢?‘容器’……据我所知,被选为‘圣骸’容器的人,从未有能逃脱的。阿尔特留斯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陈默感受着体内伤势和毒素的好转,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所以他最好祈祷,别再找到我。”
艾莉丝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那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求生欲,还有一种她从未在任何“容器”身上看到过的……侵略性。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如果你想要真正摆脱帝国的追捕,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陈默看向她。
“我知道一条路。”艾莉丝压低了声音,紫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一条可能通往地面,甚至离开帝国疆域的路。但那条路很危险,我一个人无法通过。而你……你的力量和那种……吞噬一切的特质,或许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陈默心动了。独自在这片黑暗的地下废墟摸索,前途未卜。如果能有一个向导,并且是一条可能的出路……
“条件是什么?”他直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带我一起离开。”艾莉丝直视着陈默的眼睛,“并且,在安全之后,帮我找到自然之息教团残存的力量。作为回报,我会尽我所能,用自然法术帮助你治疗和恢复。”
陈默仔细审视着艾莉丝。她的能量纯净,话语听起来也较为真诚,至少目前看不出明显的恶意。而且,他的确需要治疗,更需要离开这里的路线。
“可以。”陈默点了点头,“但我有一个要求。路上,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艾莉丝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陈默那虽然狼狈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以及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也点了点头:“……好。”
短暂的同盟,在这黑暗的地下石窟中,初步达成。
陈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边感受着圣心兰带来的治疗效果,一边默默运转着体内那依旧混乱、但已初步看到整合希望的能量。
吞噬、进化、逃亡、合作……
这条通往最高权柄的道路,布满了荆棘与未知。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活下去。
然后,吞噬所有挡在路上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