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试探

自柳随风那日如同投石问路般的探访之后，听雪小筑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沉寂。但赵清璃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柳随风留下的那句“别的路子”，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埋在了权力帮这潭深水之下，不知何时会破土而出，带来未知的祸患。

她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活动，几乎不再踏出房门。练字、修习内力、温养碧水流光伞、演练水袖基础，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甚至开始尝试将写字时那种凝神静气的状态，融入到内力修炼之中，发现效果竟出奇的好。碧水诀的内息在经脉中流转得更加圆融自如，与碧水流光伞的共鸣也愈发清晰，伞面上流淌的碧光，在月夜下几乎能与星月争辉。

她不再去刻意打探外界的消息，而是将全部心神都用在提升自己和观察自身周围最细微的变化上。阿芷送饭时的神态，守卫换岗时脚步的轻重，甚至风中带来的远处演武场的隐约呼喝声，都成了她解读外界信息的密码。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亦或是最谨慎的猎物，在寂静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这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赵清璃如同往常一样，在院中演练水袖。经过多日的苦修，她对内力与水袖的结合已臻至一个新的境界。只见碧色袖摆拂动间，不再仅仅是带起气流卷动竹叶，而是隐隐引动了空气中稀薄的水汽，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圈若有若无的、带着湿润凉意的力场。竹叶落入这力场中，不再是胡乱飞舞，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循着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盘旋。

她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在听雪小筑外围，一处地势稍高的阁楼轩窗前，正立着两道身影。

一人灰裘白发，身姿挺拔如松，正是李沉舟。另一人则是一身利落紫衣，面容绝丽却神色清冷的赵师容。

李沉舟的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雾和层层竹影，精准地落在那个在院中翩然舞动的水碧色身影上。他双手负后，眼神依旧是那副远山含笑的迷蒙模样，看不出丝毫情绪。

赵师容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低声道：“帮主，小妹她……近日还算安分，只是潜心修炼家传武学，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

“安分？”李沉舟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肯定。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赵清璃身上，看着她袖摆引动的那圈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场，看着她眉宇间那份与初见她时的惊慌脆弱截然不同的沉静与专注。“师容，你觉得她这‘碧水流光’，练得如何？”

赵师容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水袖引气，润物无声……这已非简单的招式娴熟，而是触及到了‘意’的层面。她进步之快，远超以往。看来此次受伤静养，反倒让她因祸得福，领悟了几分水属性功法的真谛。” 她评价客观，带着一丝属于姐姐的欣慰，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妹妹的成长速度，似乎有些超出预期了。

李沉舟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问道：“墨攻那边，查得如何？”

赵师容神色一肃，答道：“回帮主，已查明，那日墨攻擅闯听雪小筑，确实是受了柳五手下‘红凤凰’宋明珠的暗中挑唆。宋明珠借机透露了小妹身份特殊、可能知晓帮中某些机密的消息，激得墨攻那莽夫前来试探。柳五……对此并未明确授意，但也未曾阻止。”

“宋明珠……”李沉舟眼中那抹迷蒙的笑意似乎深了些，带着冰冷的意味，“柳随风倒是养了条好狗，懂得替主人分忧，试探风向。”

赵师容沉默片刻，道：“帮主，柳五他……”

“他心思活络，本座知道。”李沉舟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他应该明白，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有些线，他不能越。”

“是。”赵师容垂首应道。

就在这时，院中的赵清璃似乎心有所感，一套水袖功法演练至尾声，她身形旋转，双袖如同碧云般舒卷收拢，周身那圈湿润的力场也随之缓缓散去，所有被引动的竹叶飘飘摇摇，无声落地。她收势而立，气息匀长，额角仅有细微的汗意。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远处那栋阁楼的方向。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窗后的人影，但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到了一道极其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李沉舟！

赵清璃心头一跳，立刻低下头，装作整理衣袖的模样，心脏却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轩窗前，李沉舟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看来，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敏锐一些。”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吧。”

赵师容看了一眼院内似乎一无所觉、继续做着舒缓动作的妹妹，眼中忧色更重，但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跟上李沉舟的脚步。

当天下午，一件出乎赵清璃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前来送晚饭的，不再是阿芷，而是一名身着权力帮中级头目服饰、神色冷峻的中年女子。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侍女。

“赵姑娘，”中年女子声音平板无波，对着微微蹙眉的赵清璃拱了拱手，“奉帮主之令，自今日起，由我负责姑娘的饮食起居与一应所需。奴婢姓严，姑娘唤我严嬷嬷即可。” 她目光如电，快速扫过赵清璃全身，带着审视与评估的意味，显然不是普通的仆役。

赵清璃心中凛然，李沉舟这是换掉了阿芷，派来了一个更厉害、也更可能是他直接心腹的人物来监视她？是早上那短暂的“对视”引起了他的进一步行动吗？

“有劳严嬷嬷。”赵清璃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

严嬷嬷一摆手，身后两名侍女将托盘上的菜肴一一摆放在石桌上。菜式依旧精致，但明显与阿芷送来时不同，更注重药膳调理，甚至有一盅散发着浓郁灵气、显然是珍稀药材熬制的补汤。

“帮主吩咐，姑娘伤势初愈，需好生进补，固本培元。这是帮中秘制的‘百草凝元汤’，对滋养经脉、增长内力大有裨益，请姑娘趁热饮用。”严嬷嬷指着那盅汤，语气不容置疑。

赵清璃看着那盅汤，心中念头急转。是试探？看看她敢不敢喝他给的东西？还是真的……赏赐？以李沉舟的性格，若要害她，根本无需如此麻烦。

她略一沉吟，便坦然坐下，端起那盅汤，用小勺轻轻搅动，感受着其中充沛温和的药力，然后舀起一勺，吹了吹，缓缓送入口中。汤液入喉，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原本因清晨练功而略有消耗的内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并隐隐壮大了一丝。

果然是极品药膳！

“多谢帮主厚赐，有劳嬷嬷费心。”赵清璃放下汤盅，语气平静地道谢。

严嬷嬷见她如此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冷峻：“姑娘慢用。日后若有何需要，可直接告知奴婢。” 说完，她便带着侍女退了下去，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留下了比阿芷在时更沉重数倍的无形压力。

夜晚，赵清璃盘坐榻上，引导着体内因那盅“百草凝元汤”而变得格外活跃充沛的内力，沿着碧水诀的路线运转周天。药力温和而持久，不断滋养着她的经脉，甚至隐隐冲刷着一些以往未曾注意到的细微滞涩之处。

她心中明白，这既是赏赐，也是一种更进一步的“标记”和“饲养”。李沉舟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她的成长。他给了她更好的资源，也派来了更严厉的看守。如同熬鹰，既不能让它死去，也要磨掉它的野性，最终为其所用。

接下来的几天，严嬷嬷果然将听雪小筑打理得如同铁桶一般。饮食起居无可挑剔，所需的笔墨纸砚、乃至一些不甚珍贵的辅助修炼的玉石香料，也都迅速备齐。但她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也时时刻刻提醒着赵清璃她的处境。

赵清璃依旧每日修炼，只是更加内敛。她不再试图引动明显的水汽力场，而是将那份感悟内化，让内力运转更加圆融无暇，让水袖舞动时，仅留下行云流水般的轨迹，而不带丝毫外泄的气劲。她在严嬷嬷面前，表现得越发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顺从。

这一日，她正在抄写《南华经》，严嬷嬷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锦盒。

“赵姑娘，”严嬷嬷将锦盒放在桌上，“帮主偶得一块‘寒潭沉银’，质地奇特，性属阴寒，与姑娘功法似乎相合。帮主言道，姑娘闲来无事，或可尝试以此银丝，重新编织一对水袖，或许别有妙用。”

赵清璃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卷闪烁着幽冷光泽、触手冰凉的银色丝线。这“寒潭沉银”她曾在杂书中见过记载，乃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蕴含精纯的阴寒水气，对于修炼水属性功法的人而言，是无价之宝。以此织就的水袖，不仅坚韧无比，更能极大增幅水属性内力的效果！

这份“礼物”，比之前的药膳更加珍贵，也更加……意味深长。

他是在告诉她，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资源，只要她乖乖听话？还是在用这罕见的材料，进一步试探她的能力极限和心性？

赵清璃抚摸着那冰凉的银丝，感受着其中与自己内力隐隐呼应共鸣的纯净水元之力，心中五味杂陈。

李沉舟的手段，当真是……金石交错，恩威并施。

她抬起头，看向严嬷嬷，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感激与惶恐的复杂神色：“帮主厚赐，清璃……感激不尽。只是此物太过珍贵，清璃技艺浅薄，只怕……暴殄天物。”

严嬷嬷面无表情：“帮主既然赐下，姑娘尽力便是。帮主想看的是结果，而非推辞。”

赵清璃沉默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合上锦盒，郑重道：“清璃……定当尽力而为。”

严嬷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赵清璃独自坐在房中，看着那盒寒潭沉银丝，眸光闪烁不定。

李沉舟，你究竟想从我这里看到什么？是彻底的臣服？是潜力的极限？还是……别的什么？

这金石之试，她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么，便如你所愿。

她倒要看看，用这“寒潭沉银”织就的水袖，最终会展现出何等模样。而这其中，又是否隐藏着她破局的一线生机？

作者这篇今天也更完了，这篇其实更偏向原著并且私设众多，大家想看的就看，前面的剧情会有些慢，毕竟李沉舟这个人物性格本就多疑，后面应该就会好一点，会慢慢增加对女主的关注。大家敬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