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把警用AI终端平放在审讯室的金属桌上，屏幕亮着冷白的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终端界面停留在“嫌疑人行为概率分析”页面，那个刺眼的红色数字——12%，像根细针，扎在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里。
“12%？”坐在对面的老刑警张野把搪瓷杯往桌上一磕，茶渍在杯底晕开个浅黄的圈，“小林，你这新玩意儿是不是出故障了？王志强那小子，从案发当晚就在监控死角里晃悠，受害者最后一次被拍到，离他不到五十米，你跟我说他有嫌疑的概率只有12%？”
林峰指尖在终端边缘摩挲着，屏幕反射的光在他瞳孔里跳了跳。“终端调取了他近三个月的行动轨迹，张队。早八点准时到汽修厂，晚六点下班，每周三去父母家吃晚饭，其余时间要么在出租屋，要么在厂门口的小卖部。案发当晚他确实在现场附近，但终端比对了他的步频、停留时长，还有他手机里的运动健康数据——他有严重的关节炎，走路重心偏左，监控里那个‘晃悠’的人影，步幅比他稳太多。”
张野哼了声，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照片推过去：“那这个呢？王志强三年前因为聚众斗殴留过案底，受害者这次是被钝器击伤，他汽修厂里有的是扳手钢管。终端算概率的时候，把这个也算进去了？”
终端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屏幕上的数字闪了闪，旁边弹出行小字：“补充变量：前科类型为肢体冲突，与本次钝器伤害存在关联性，但嫌疑人近三年无暴力行为记录，关联权重下调至3.2%。”
林峰抬眼看向张野：“算进去了。但终端说，关联性不等于必然性。它分析了王志强的社交网络，他这三年除了同事就是家人，连跟人吵架的记录都没有。小卖部老板说他每次买烟都要跟老板娘聊两句家里的猫，上周还帮邻居修了漏水的水管。”
“猫？水管？”张野把照片收回来，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小林，咱们办案靠的是证据链，不是这些家长里短。受害者钱包被偷了，现场发现一枚模糊的鞋印，尺码42码，王志强穿42码的鞋。这还不够？”
终端屏幕又动了，调出鞋印的三维模型，与王志强常穿的工装靴鞋底纹路并排放置。“鞋码匹配，但纹路差异度78%。王志强的靴子前掌有个三角形的磨损痕迹，现场鞋印没有。”林峰顿了顿，补充道，“终端查了他的购鞋记录，这双鞋他穿了八个月，每周至少穿六天，磨损特征很稳定。”
张野没说话，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审讯室的空调有点老，发出嗡嗡的声响，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走着，把空气里的沉默拉得很长。
“那终端觉得谁的概率高？”过了好一会儿，张野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林峰滑动屏幕，调出另一个人的资料——李海东，受害者的同事，两人半个月前因为项目奖金吵过架，有人听见李海东说“迟早让他好看”。终端给的概率是67%。
“李海东有不在场证明，”张野皱起眉，“他说案发时在公司加班，有监控拍到他进了办公楼，但监控没拍到他离开。终端怎么解释这个？”
“监控显示李海东七点零三分进入办公楼，七点四十二分有个模糊的人影从消防通道出去，身形和他高度吻合。”林峰放大监控截图，“终端比对了他的步态特征，吻合度91%。而且他有双和现场鞋印纹路一致的运动鞋，上周三之后就没再穿过，他说丢了，但终端查了小区的垃圾清运记录，那天没有类似的鞋被扔掉。”
张野的手指在桌面上停住了：“那为什么不先审李海东？”
“因为他的银行流水没问题，”林峰调出另一组数据，“受害者丢的钱包里有三千现金，李海东最近没有大额现金存入，也没有消费异常。终端说，谋财的动机概率因此下降了23%。”他顿了顿，看向张野，“而且12%这个数字，终端标了‘需关注’，它说王志强的行动轨迹里，有个奇怪的断点。”
“断点？”
“案发当晚七点十五分，他的手机信号突然在距离现场三百米的地方消失了十分钟，之后出现在一公里外的公交站。他说当时手机没电关机了，但终端查了他的电池记录，那天下午五点他刚充满电，电池健康度89%，正常使用撑到半夜没问题。”林峰指着屏幕上的信号波动图，“这十分钟，他说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张野的目光落在“12%”那个数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12%……不算高，但也不算低。这小子是不是在藏什么？”
“可能，”林峰点头，“终端说，12%的概率虽然不足以列为重点嫌疑人，但异常断点需要核实。它建议我们去查那段路的民用监控，就是老居民区里那些住户自己装的摄像头，终端没权限调取。”
张野站起身，搪瓷杯被他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走，去看看。”
两人走出审讯室，走廊里遇见刚送王志强去临时羁押室的年轻警员小赵。“张队，林哥，那王志强看着挺紧张的，问他那十分钟干什么了，他就说记不清了，脸都白了。”小赵挠挠头，“我觉得他肯定有事。”
张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瞎猜，拿上执法记录仪，跟我们去老居民区调监控。”
老居民区的路很窄，两旁的楼房挤得很近，晾衣绳在头顶交叉，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林峰举着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信号断点的精确位置，指引他们走到一栋三层小楼前。二楼窗台装着个老式摄像头，镜头对着楼下的巷子。
“是刘大妈家的，”小赵熟门熟路地敲了敲门，“她儿子去年给装的，说防贼。”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还拿着毛线针。听说要查监控，她连忙把三人往屋里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天晚上我好像听见巷子里有动静，跟我家老头子说，他还骂我耳朵背。”
张野说明来意，刘大妈让儿子调出了监控录像。画面有点模糊，但能看清巷子里的情况。七点十五分，王志强确实走进了巷子，他没走到底，在中途停了下来，蹲在一个垃圾桶旁边，似乎在翻找什么。过了几分钟，他站起来，手里多了个黑色的塑料袋，快步走出了巷子。
“他在捡垃圾？”小赵愣住了，“他工资不低啊，捡这玩意儿干什么？”
林峰把画面暂停，让终端放大王志强手里的袋子。“不是垃圾，”他忽然抬头，看向张野，“是只猫，黑白相间的，尾巴尖有点秃。”
张野猛地想起林峰刚才说的话：“小卖部老板说他家里养的猫？”
“对，”林峰立刻让终端调取王志强的社交媒体，最新一条是案发前一天晚上发的：“煤球跑出去了，找了一整夜没找到，谁看到了联系我。”下面附了张猫的照片，正是监控里那只。
“所以他那十分钟是在找猫？”小赵挠头，“那他为什么不直说？”
这时，张野的手机响了，是看守所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了变，挂了电话对林峰说：“王志强刚才跟看守说，他那天确实在找猫，找到的时候猫腿被夹子夹伤了，他怕说不清，又急着送猫去宠物医院，就没敢说实话——他前科那事儿，让他见了警察就发怵。”
林峰低头看向终端，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变了，12%后面加了个括号，写着：“嫌疑排除，概率修正为0.3%”。旁边弹出一行新的分析：“李海东的银行卡在境外有一笔匿名转账，金额三千元，交易时间为案发后两小时，与受害者丢失的现金数吻合。”
张野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林峰的肩膀：“行，这终端没白升级。走，去审李海东。”
两人往外走，小赵跟在后面嘟囔：“那12%也太悬了，差点冤枉好人。”
林峰看着终端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忽然开口：“张队，终端说，概率只是参考，真正重要的是那个‘为什么’——为什么王志强不说找猫，为什么李海东要匿名转账。”
张野回头看了他一眼，阳光穿过巷子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带着点笑意：“小子，这才是办案的门道。机器算得再准，也得有人替它问‘为什么’。”
终端似乎听懂了，屏幕闪了闪，自动切换到李海东的资料页面，那个67%的数字旁边，多了个红色的箭头，指向审讯室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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