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修正后的坐标

第二十七章：修正后的坐标

林峰的指关节在警用AI终端的金属外壳上敲出轻响时，值班室的日光灯管正发出第三声轻微的嗡鸣。终端屏幕上跳动的红色坐标像枚烧红的针，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北纬39°54′26″，东经116°23′30″，这个位置在系统地图上显示为市中心广场的喷泉水池正中央。

“这不可能。”他把终端转了半圈，对着刚泡好速溶咖啡的张野，“昨天劫持案的嫌疑人最后出现的坐标，终端修正三次都是这儿。”

张野的搪瓷杯在桌上磕出白痕，咖啡沫子溅到制服第二颗纽扣上。“喷泉？大前天晚上十点封的池子，市政在清淤，现在连水都没放满，藏个人进去得蜷成虾米。”他伸手划开屏幕下方的时间轴，“再说这修正记录，第一次偏差700米，第二次缩到300米，第三次直接钉死在喷泉里……AI是卡bug了？”

终端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屏幕右侧弹出一行淡蓝色小字：“检测到环境数据异常，建议实地校准。”林峰挑眉，这台刚更新过算法的终端很少主动提出“建议”，通常都是直接给出结论。

“备车。”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去看看这池子底下是不是藏着另一个维度的入口。”

警车碾过广场地砖的缝隙时，林峰注意到喷泉周围的警戒线还没拆。深蓝色带子上印的“市政施工”字样被夜风撕得卷了边，几个穿反光背心的工人正围着一台抽水机抽烟，塑料烟盒在指间转得飞快。

“警察同志？”带头的老工人把烟蒂摁在鞋底，“这池子三天没进人了，清淤泵24小时开着，底下除了泥就是管子。”

林峰打开终端的实景扫描功能，镜头对准喷泉底座时，屏幕上的红色坐标突然炸开一片细碎的光点。“张野，拿强光手电。”他跨过警戒线，靴底踩在干涸的池底，扬起一层灰黑色的淤泥，“终端说坐标误差来源于‘介质折射’，可能是……”

话音被手电光柱截住。池底靠近北侧的位置，一块方形瓷砖比周围高出半厘米，边缘嵌着圈几乎看不见的金属线。张野蹲下去敲了敲，回声发闷，不像实心水泥。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有的？”林峰摸出腰间的多功能刀，刀尖刚碰到瓷砖边缘，终端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的坐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偏移，红色光点像受惊的鱼群，在地图上游走了大约五秒，最终定格在广场东侧的钟楼底下。

“修正完成。”机械提示音毫无波澜，“当前坐标：北纬39°54′31″，东经116°23′42″，误差范围±0.5米。”

张野的手电光顺着光点指向的方向扫过去。钟楼的指针刚过下午三点，黄铜钟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底层的玻璃门虚掩着，门把手上挂着的“设备检修，暂停开放”牌子晃得厉害。

“这就说得通了。”林峰把终端揣回口袋，刀鞘在皮带上撞出轻响，“喷泉底下的瓷砖是块信号反射板，有人故意用它干扰定位。钟楼才是真位置。”

钟楼内部比外面看着更逼仄。盘旋而上的铁梯锈得厉害，每踩一步都发出让人牙酸的呻吟。张野在二楼转角处停住脚，手电光打在墙角的一堆破布上——那是件和监控里嫌疑人穿的一模一样的灰色连帽衫，袖口沾着些深褐色的痕迹。

“血？”他用指尖碰了碰，又迅速缩回来，“看着像。”

林峰没说话，正举着终端扫描墙面。屏幕上的热力图显示三楼有块区域温度异常，比周围高出整整五度。“上去看看。”他率先踏上楼梯，铁梯的晃动幅度突然变大，像是上方有重物在移动。

三楼的门是虚掩的，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呛得张野直咳嗽。房间中央摆着个半人高的金属箱，箱壁上的散热孔正往外冒热气，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电池盒。林峰绕到箱子正面，发现上面贴着张泛黄的标签，写着“信号增强器，型号：HX-2019”。

“是老款的基站放大器。”他用终端对着标签扫了扫，屏幕立刻跳出一串数据，“改装过，能同时发送虚假GPS信号和干扰波。喷泉底下的反射板就是它的‘天线’。”

张野突然指向箱子侧面的通风管：“林队，你看这个。”管口缠着圈透明胶带，上面沾着几根黑色的纤维，“和连帽衫的料子一样。”

终端在这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弹出的实时监控画面里，钟楼门口出现了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往门里探头。“是他！”张野攥紧了腰间的手铐，“劫持案的嫌疑人，李坤！”

林峰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在终端上飞快操作：“别出声，终端已经同步了他的位置。看他的动作，不像是来取东西，倒像是……”

话没说完，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铁门被踹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男人的低吼：“信号源就在楼上！搜！”

张野瞬间绷紧了身体：“不是我们的人。”

林峰迅速把终端调到静音模式，拉着张野躲进金属箱后面的阴影里。透过散热孔的缝隙，他看见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冲了进来，为首的脸上有块刀疤，手里拎着根甩棍，正对着对讲机嘶吼：“李坤那小子肯定把东西藏在这儿了，找不到货，老大饶不了我们！”

“货？”张野压低声音，“劫持案里丢的是幅古画，难道还有别的？”

林峰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刀疤男一脚踹在金属箱上：“这破箱子是干嘛的？烧得这么烫。”他伸手去掀箱盖，终端屏幕突然亮起，反射的光在墙面上投出个小小的方块——是林峰不小心碰到了电源键。

刀疤男的动作猛地顿住。“谁在那儿？”甩棍“唰”地展开，带着风声扫向阴影处，“出来！”

林峰拽着张野往通风管的方向滚过去，堪堪躲过甩棍。金属箱被撞得晃了晃，里面传出零件散落的哗啦声。“警察！”张野亮出警官证，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都不许动！”

刀疤男愣了半秒，突然狞笑起来：“警察？来得正好，省得我们找了！”他冲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把他们拿下，说不定李坤那小子的东西就在他们身上！”

混乱中，林峰的终端从口袋滑了出来，屏幕在碰撞中磕出道裂痕。但他顾不上去捡——刀疤男的甩棍已经缠上了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头勒断。“张野！终端！”他吼着腾出一只手去够掉落的设备，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外壳，就听见“嘀”的一声轻响。

是终端的定位确认音。

几乎同时，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扩音器的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刀疤男的动作明显慌了。林峰趁机挣脱束缚，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别动！”张野已经制服了另外两人，正用对讲机呼叫支援，脸上沾着灰，嘴角却扬得很高。

林峰捡起终端，屏幕上的裂痕恰好划过新的坐标点。他低头看着那串数字，突然想起早上终端第一次给出错误坐标时，屏幕角落闪过的一行小字——“环境干扰已记录，正在修正”。原来不是bug，是这台机器在自己跟自己较劲，非要把被藏起来的真相挖出来。

“林队，你看这个。”张野从金属箱里翻出个用黑布裹着的长筒，打开一看，里面是幅卷着的古画，画框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泥渍，“是劫持案丢的那幅《秋江独钓图》。”

通风管里突然传来窸窣声。林峰抬头，看见个脑袋从管口探出来，正是监控里的李坤，脸上还带着伤，手里攥着个小小的U盘。“我……我想把它还回去。”他的声音发颤，“那些人逼我藏画，说不照做就……”

林峰对着他举了举终端：“我们知道。你的位置，还有他们的位置，这玩意儿都记下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你藏在喷泉底下的反射板，还有这箱子里的信号干扰器。”

李坤愣住了，看着那台屏幕裂了缝的设备，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夕阳透过钟楼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林峰把终端揣回口袋，感觉它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为自己刚才的“坚持”发热。他想起技术科的老周说过，新算法加入了“场景逻辑自洽”模块，机器会自己判断哪些数据不对劲，然后跟个倔脾气的侦探似的，非要找到合理的解释才罢休。

“走吧。”他拍了拍张野的肩膀，“收队。”

警笛声从广场上传来，混着远处喷泉重新喷水的哗哗声。林峰回头望了眼钟楼的指针，正好指向四点整。终端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是新的任务提示，但他没立刻看。有些时候，比起屏幕上的坐标，脚下踩实的地面，和手里攥着的真相，更让人踏实。

他摸了摸终端外壳上的裂痕，像是在跟这个刚刚学会“较真”的小家伙击了个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