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后,一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像破土的嫩芽,细微却无法忽视。
舒佑宁依旧温和体贴,但那份好里,多了几分理直气壮的亲近。她会很自然地接过安然喝了一半的果汁继续喝掉;散步时,手臂会轻轻挨着安然的手臂,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在安然专注画画时,她会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书,偶尔抬头看她,目光相接时,便给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安然呢,她依旧话不多,但那份潜藏的依赖感,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她会开始留意舒佑宁喜欢的香氛味道,在她生日时,送上一瓶精心挑选的、气味相似的室内喷雾。她依然会因突如其来的社交邀请而感到些许退缩,但如果是和舒佑宁一起,她会轻轻点头,说“好”
真实的生活,并非总是温室与画廊。磨合,在细枝末节里悄然发生。
舒佑宁做事极有规划,喜欢提前安排周末的行程,几点看展,几点用餐,都清晰明了。而安然则更随性,有时灵感来了,能在画板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将原定的计划全然抛在脑后。
一次,舒佑宁兴致勃勃地订好了郊野公园的票,想去看初冬的芦苇。前一天晚上,安然却发来信息,语气带着歉意:「佑宁,明天的约可能得改期了。系里临时通知,之前参赛的一幅画需要紧急修改装裱,明天上午必须弄好,下午……可能状态也不太好了」
手机这头,舒佑宁看着屏幕上精心规划的行程表,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但她很快回复,语气听不出任何不悦:「没关系,正事要紧。芦苇什么时候都能看。需要我明天上午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安然回道,后面跟了一个小兔子摸摸头的表情。
第二天下午,舒佑宁处理完自己的工作,想到安然可能累得没力气吃饭,便打包了她喜欢的海鲜粥,去了她的住处。
敲门进去,安然正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脸色有些疲惫的苍白,画具凌乱地散在客厅一角。
“顺利吗?”舒佑宁一边将粥拿出来,一边温声问。
“嗯”安然点点头,声音有些哑,“就是站得太久,有点累”
舒佑宁看着她脆弱的样子,心头一软,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头疼?”
安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闭上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轻轻“嗯”了一声。
舒佑宁的手法轻柔而稳定,空气中只剩下粥品淡淡的香气和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安然忽然低声说:“对不起,打乱了你的计划”
舒佑宁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里带着笑意:“计划本来就是用来被打乱的。比起看芦苇,我更想确认你是不是安好”
安然睁开眼,望向她。舒佑宁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勉强,只有纯粹的关心。那一刻,安然明白,舒佑宁的秩序感之下,藏着对她无条件的包容。而她,也需要学习,在保有自我随性的同时,去珍视和回应这份包容。
还有一次,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
舒佑宁的朋友圈多是些和她类似的“社会精英”,谈吐风趣,话题围绕着行业动态、海外见闻。安然坐在其中,显得有些安静。她插不上话,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偶尔在舒佑宁看向她时,回以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席间,有人聊起当代艺术,言语间带着些许不以为然的调侃。安然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但没有说话。舒佑宁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转而谈起另一位朋友正在做的、与公共艺术空间相关的项目,语气平和,却巧妙地维护了安然所在世界的尊严。
回家的车上,安然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忽然说:“你的朋友们,都很厉害”
舒佑宁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温和而坚定:“他们是很优秀。但安然,你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本身就闪闪发光。我喜欢看你安静画画的样子,胜过听任何高谈阔论”
安然转过头,看着舒佑宁在明明灭灭光影里的侧脸,心里那一点点因差距而产生的微妙不安,被她这句话轻轻抚平。舒佑宁从不试图将她拉入自己的圈子炫耀,而是始终站在她身边,欣赏并守护着她原本的模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琐碎的日常与温柔的碰撞中流淌。
她们会为晚餐吃什么这种小事进行一番“友好协商”(通常是舒佑宁列出几个健康选项,安然偷偷加上一个她想吃的“垃圾食品”,最后各退一步);
她们会在周末的清晨共享一段安静的时光,一个画画,一个看书,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
她们也会因为对一部电影的理解不同而各执己见,争论半晌,最后又一起笑开。
舒佑宁的慷慨与随和,并非没有原则,她的原则底线就是安然的感受。而安然的清冷与倔强,也并非坚冰,在舒佑宁持之以恒的温暖下,化作了内在的坚韧与只对她一人流露的柔软依赖。
冬天真正来临的时候,这座城市下了第一场雪。
舒佑宁约安然去城墙上走一走。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古老的砖石上,落在她们的头发和肩头。视野所及,一片静谧的纯白。
两人走着,都没说话,享受着这份天地间的宁静。
忽然,舒佑宁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安然。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绒盒,并没有打开,只是握在手心
“安然,”她呼出一口白气,眼神在雪光映照下,亮得惊人,也温柔得惊人,“我以前觉得,人生需要清晰的规划和目标。但遇见你之后,我发现,最大的惊喜和最好的安排,都来自于计划之外”
她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声音却稳定而清晰。
“我想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意外’,都变成今后的日常。你愿意吗?”
她没有问“要不要做我女朋友”,而是问“愿不愿意把未来的不确定,都变成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确定”
安然看着眼前的人,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像缀满了细碎的星光。她看着舒佑宁被冻得微红的鼻尖,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期待,也看着她微微蜷起、握着绒盒的、似乎有些紧张的手指。
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
然后,安然向前一步,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舒佑宁那只拿着盒子的手,连同盒子一起,包裹在自己微凉却坚定的掌心里。
她的脸颊也冻得微红,眼睛却像被雪水洗过一样清澈明亮。
“嗯,”她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愿意”
雪花无声飘落,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落在她们的发间,仿佛为这一刻,盖上了天地为证的印章。古老的城墙之上,两个身影紧紧相拥,在纯白的世界里,成为了彼此最温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