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的视线落在沈未晞身上。“你没事？”
沈未晞慌忙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多谢大人关心。”她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卫珩的目光却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少女惊惶的模样，清澈见底的眼眸，以及那强装镇定却止不住微颤的指尖，都清晰地落在他眼中。
天真，单纯，不谙世事。这是第一眼印象。
他复又看向那少年，少年因恐惧而蜷缩着。
“偷窃府中物品，按规矩，剁一只手。”卫珩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少年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晕厥过去。
“大人！”沈未晞却忽然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求大人开恩！他、他年纪还小，定是饿极了才……民女愿代他受罚！”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王管事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新来的绣娘，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卫珩眉梢微挑，似乎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他踱步上前，停在沈未晞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代他受罚？”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你可知，卫府的规矩？”
沈未晞被他看得浑身发颤，却倔强地没有移开目光，泪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民女不知……但民女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求大人……饶他一次。”
她仰着脸，泪水洗净的眸子愈发清亮，里面是全然的恳求与一丝不掺假的“善良”。
卫珩沉默了。
院子里静得只能听到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既然你求情……罢了。”
他目光转向家丁：“轰出府去，永不许再入。”
“是！”家丁如蒙大赦，连忙拖着几乎软倒的少年退下。
卫珩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未晞身上，深不见底。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沈未晞。”
“沈、未、晞。”他低声念了一遍，每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细细碾磨过。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角在雨中划开一道冷硬的弧度。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消失，沈未晞才仿佛脱力般，微微松了口气。她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滩未被完全拾起的馒头屑，以及……少年挣扎时，无意中蹭到她鞋面上的一点泥污。
没有人看到，在她低垂的眼眸最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第一步，成了。
不仅顺利留下，还在卫珩心里，刻下了一个“天真善良、不惧权势”的初步印象。
而那个叫阿弃的少年……沈未晞指尖无声地蜷缩了一下。七年前雪夜里的随手一救，今日，竟成了她踏入卫府后，布下的第一颗活棋。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光穿透云层，照亮了院中积水的涟漪，也照亮了少女低眉顺眼的侧脸，纯净得，仿佛不染丝毫尘埃。
王管事走到她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倒是好心肠，运气也不错。起来吧，夫人要见你。”
“是。”沈未晞轻声应道，乖巧地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尘土，重新抱起她的包裹，那里面，装着她的武器，和她的整个复仇世界。
她跟在王管事身后，步伐安稳地，走向那深不见底的侯门宅院。
廊庑深处，本该离去的卫珩，正透过一扇雕花漏窗，静静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极为小巧玲珑的玉雕小兔，玉质普通，雕工却灵动可爱。这是方才那少女摔倒时，从她袖中不慎滚落，被他悄无声息地用脚尖挡下，纳入掌中。
一个衣衫简朴，甚至带着补丁的孤女，袖中却藏着如此精巧却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卫珩的指尖摩挲着玉兔温润的表面，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深的弧度。
有趣。
这个看似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沈未晞，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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