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2月7日,夜
重庆的冬夜,寒气裹挟着江水的湿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宋昭宁站在南滨路那棵光秃秃的黄桷树下,踩着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晕开。
这是她大学第一个寒假。大一上学期刚结束不久,从北京回到熟悉的城市,连空气都带着放松的味道。
帆布包里,装着一条她偷偷织好的深灰色羊毛围巾,这是给她男朋友“苏皓”的新年礼物。
他比她早几天从北京回来,说是大二的课程结束得早一些。
明明在同一座城市上学,第一个学期见面的次数却两只手数得过来。
他总是很忙,消息回得慢,约会也常临时取消。理由听起来都很合理,表演系的课业重,小组作业多,排练到晚。
但偶尔,他言语间流露出的疲惫,以及那种行色匆匆的紧迫感,总会让宋昭宁心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
今晚,是他们早就约好的。他说家里亲戚聚餐,会尽量早退,十点前一定到。
九点五十
对岸的霓虹璀璨如星河流淌,人潮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
十点整
他没有出现。
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消息。
十点十分
她拨通他的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她轻轻吁了口气,也许他还在应付亲戚。
十点二十分,十点半……
电话从“正在通话中”变成了冰冷而决绝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这两个字像一块冰,猛地砸在她心上。
先前的担忧和失落瞬间被放大,一种被愚弄的怒火隐隐升起。
零点将至。
巨大的倒计时声浪从对岸传来,成千上万的人齐声呐喊:“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轰——!”
第一簇烟花猛地蹿上夜空,轰然炸开,金色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片江面,也映亮了她愣怔而苍白的脸。
紧接着,第二簇,第三簇……漫天华彩,绚烂夺目。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拥抱和亲吻。
她却只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凉。那一声声爆炸像是响在她的胸腔里,震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麻。
她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里面那份没送出去的礼物,沉甸甸地,硌得她生疼。
烟花还在持续,盛大,辉煌,却又无比短暂。
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从滚烫的期待,迅速冷却成一片无声的荒芜。
她一个人,在漫天华彩与全世界的欢呼声中,清晰地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微响。
第二天,大年初一,近中午。
手机终于响了,屏幕上跳动着 “阿皓”。
她看着那名字,一夜的委屈、担忧和怒火瞬间涌上喉头。
她接起电话,声音是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沙哑:“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宝宝……”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被砂纸磨过的沙哑和浓重的疲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关机?!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他语塞了,呼吸声沉重得透过听筒传来,“我没办法……昨晚,家里……出了点急事,非常突然,我……我整个人都被叫走处理,手机……手机也没电了……”
“家里急事?”她敏锐地抓住了他语气里的不自然和停顿,“什么急事能让你连发条信息、找个充电宝的时间都没有?苏皓,你……” 她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别问了,求你。”他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是一些……我没法说的家里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一句“求你”,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所有的愤怒外壳,露出里面柔软的、依旧会为他疼痛的内里。
她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算了。”最终,她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失望,“你没事就行。”
没等他再说什么,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一片死寂。
她看着那个没送出去的礼物,心里空落落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他有所隐瞒,却是第一次,那层模糊的隔阂变得如此清晰而具体。
他不是用谎言在解释,而是用“不能说”在搪塞。
这份刻意的、将她排除在外的沉默,比任何编造的理由都更让她心寒。
信任,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冰冷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