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兼任御史中丞，监察百官是你的职责。此次江南水利工程，朕命你协理督办，负有监察之责，若有不法，准你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工部主理，太尉监察？这组合着实微妙。谁不知道顾长渊办案之酷烈？让他去监察林慕白……

沈青樾不明所以，只觉得父亲沈渊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而她看向顾长渊时，却发现他正垂眸领旨，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臣，遵旨。”

一场看似寻常的宫宴，暗潮愈发汹涌。沈青樾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这个漩涡，似乎与她那早已逝去的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宫宴结束后，沈青樾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宫殿。马车上，沈渊一直沉默着，浓眉紧锁，直到回了将军府，踏入书房，他才屏退左右，长长叹了口气。

“樾儿，”他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今日之事，你都看到了？”

沈青樾点了点头，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看到了，无聊，虚伪，还莫名其妙。”她指的是德安郡主的挑衅，也指的是皇帝那突兀的任命。

沈渊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顾长渊监察林慕白……陛下这一步，走得耐人寻味啊。”

“爹，林慕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沈青樾忍不住问道，“他和娘，真的只是旧识那么简单吗？”

沈渊的目光骤然变得悠远，带着深深的怀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林慕白……他是个君子，才华横溢，品性高洁。当年……”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说起，“他与清颜，确实自幼相识，情谊匪浅。”

他看向沈青樾，眼神带着安抚：“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娘最终选择了我，我们很幸福。林慕白他……也从未因此有过任何逾矩之举，反而在你娘去世后，对我们多家照拂，只是你爹我……”他苦笑一下，“终究是有些意难平，不愿多受他恩惠，渐渐便疏远了。”

沈青樾默然。她能理解父亲的心情。一个曾经的情敌，偏偏还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这种复杂关系确实难以处理。

“那陛下为何要让顾长渊去监察他？”沈青樾不解，“难道林大人有问题？”

“问题？”沈渊摇头，“林慕白为官清正，是朝中少有的一股清流。但正因为他是清流，又掌工部实权，在某些人眼里，便是绊脚石。”他压低了声音，“晋王近年来势力膨胀，一直想将工部纳入囊中，林慕白是他最大的阻碍。陛下此举，明面上是重视水利工程，暗地里，恐怕既有借顾长渊之手保林慕白顺利推行工程之意，也有……借机平衡朝局之图。”

沈青樾听得心头微沉。她虽不涉朝政，但自幼在将军府长大，对这些权力倾轧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她没想到，这漩涡的中心，似乎隐隐牵涉到了与母亲有关的林慕白。

“那顾长渊呢？他会怎么做？”她下意识地问。

沈渊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探究：“顾长渊……此人心思深沉，难以揣度。他忠于陛下，行事但凭律法，不留情面。有他监察，晋王党羽或许不敢明目张胆捣乱，但林慕白若真有丝毫行差踏错，也绝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但愿林慕白能一如既往，守住本心，顺利完成这桩利国利民的大事吧。”

正说着，管家福伯在门外禀报：“老爷，小姐，林府派人送来一份东西，说是给小姐的。”

沈青樾和沈渊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福伯捧上一个紫檀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一本纸张泛黄、装订朴素的旧书，封面上是清秀飘逸的字迹——《百草杂录》。书旁，还放着一块用丝帕包裹着的羊脂白玉玦，玉质温润，雕刻着简单的云纹。

沈青樾拿起那本书，翻开扉页，只见上面写着“苏清颜 习录”四个字。她的心猛地一跳，这是母亲的手札！

她再拿起那块玉玦，触手生温。丝帕上还放着一张便笺，是林慕白的笔迹：“清理旧物，偶得令堂遗泽，物归原主。玉玦乃故旧之物，见之如晤，望善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