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面具下的裂痕

遵从五条悟的“命令”，星野晴下一次的任务报告，直接送到了他位于高专深处的个人办公室。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更像一个私人领域。宽敞，却有些杂乱，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伴手礼、游戏光盘和甜品包装盒，与五条悟对外那副“最强”的完美形象格格不入。

星野将打印好的报告放在他那张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上。“五条先生，这是您要的报告。”

五条悟正翘着腿，打着掌机游戏，头也不抬：“放那儿吧。”噼里啪啦的按键声不绝于耳。

星野放下报告，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五条先生，如果您需要休息的话，我可以晚点再……”

“嗯？”五条悟终于从游戏屏幕上移开视线……或者说，将“视线”转向她，“星野是在关心我吗？”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但星野能感觉到，那层玩世不恭的外壳下，有一丝真实的疲惫感渗透出来。连续处理少年院的烂摊子，应对高层的施压，关注学生们的状态，即便是“最强”，也并非真的毫无损耗。

“我只是觉得，”星野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他手边那盒只吃了一半的限量版草莓大福上，“连最喜欢的甜品都没吃完，或许您今天真的没什么精神。”

五条悟按暂停游戏的手顿住了。他放下掌机，身体微微前倾，隔着眼罩“盯”着星野：“观察得真仔细啊。所以呢？星野监督打算怎么安慰疲惫的老师？”

他的话语依旧带着戏谑，但星野没有退缩。她走上前，拿起桌上凉掉的茶壶，自然地走到旁边的饮水机旁重新接水烧热，然后从柜子里找出新的茶包——她之前来送文件时，偶然看到过他放茶叶的地方。

“虽然比不上专门的茶室，但喝点热茶，或许能让身体放松一些。”她将泡好的热茶放在他手边，动作流畅而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五条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办公室内只剩下热水壶残余的嗡鸣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

良久，五条悟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勾住了遮住他双眼的眼罩边缘，缓缓将其拉下。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吞噬，又仿佛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光降临。那双被誉为“苍天之瞳”的六眼，毫无遮蔽地展现在星野晴面前。瑰丽，深邃，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一种仿佛亘古不变的虚无感。

星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在那双非人的眼眸深处，她清晰地“看”到了——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玻璃罩般的、彻骨的孤独。

“星野，”五条悟的声音失去了往常的轻浮，变得平淡而直接，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你到底能看到多少？”

星野迎着他的目光，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双眼眸吸进去。她强迫自己站稳，灰紫色的眼瞳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与理解。

“我看不到太多，五条先生。”她诚实地说，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我无法理解您眼中世界的模样，也无法分担您背负的重量。我只能看到……您也会累，也需要片刻的安宁。”

她指了指那杯冒着袅袅白气的热茶，“就像现在这样。”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六眼中流转的光芒似乎停滞了一瞬。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不是崇拜，不是恐惧，不是依赖，而是如此直白地、穿透所有“最强”光环，直抵他作为一个“人”的本质的……理解与关怀。

她看到了他的面具，却没有试图撕下它，只是安静地，递上了一杯热茶。

这比任何力量的对抗，任何智慧的较量，都更能撼动他坚固的心防。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张扬的笑，而是带着一丝沙哑和……释然。他重新戴上了眼罩，将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与孤独再次隐藏。

“茶，谢了。”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喝了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子，却莫名柔软了几分，“报告我会看。下次……带毛豆生奶油喜久福来，要仙台那家的。”

这是一个转折点。星野知道，她成功地在那道神明般的凝视下，找到了一丝缝隙，并嵌入了一缕属于“星野晴”的微光。

从这一天起，五条悟在她面前，似乎卸下了一部分无形的铠甲。他依然强大，依然任性，依然说着气死人的话，但他开始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些“非最强”的瞬间。

比如，会在连续开会后，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瘫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抱怨“烂橘子们”的迂腐，然后不知不觉睡着。

比如，会在她带来他指定的甜品时，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眼睛发亮（即使隔着眼罩也能感觉到）。

比如，会在任务归来，带着一身血腥与风尘，却在她递上湿毛巾时，微微低下头，让她能更方便地擦到他脸上溅到的、不属于他的血迹。

星野沉默地接纳着这一切。她为他泡茶，准备甜品，在他小憩时替他挡掉不必要的打扰，在他疲惫时提供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重担的角落。

她成为了“最强”背后，一个无人知晓的、安静的港湾。而五条悟，则在这份静谧的守护中，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久违的、属于“五条悟”这个个体，而非“最强”符号的温暖。

面具下的裂痕，因这缕微光而变得不再可怕，反而成了真实与柔软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