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不算愉快的"偶遇"之后,黄子弘凡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再出现在林柚的视线里。微信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那天他发来的好友申请通过的系统提示上,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那点微妙的失落感,却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痕迹。她把这归结于对"顶流明星秘密"的好奇心未能得到满足。
这天晚上,她正在备课,为明天的课程准备德彪西《阿拉伯风》第一首的讲解。这首印象派作品需要表现出那种朦胧、飘忽的意境,对触键和踏板的要求极高。
突然,一阵隐约的、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从楼下传来。
弹的正是《阿拉伯风》第一首。
技巧无可指摘,每个音符都清晰准确,力度控制也恰到好处。但林柚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琴声... ...太"干"了。缺乏那种印象派音乐特有的、光影交织的流动感和色彩感。就像一幅用最精细的工笔临摹的莫奈睡莲,形似,却毫无神韵,失去了光影的灵魂。精准却无情的演奏,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她的神经。
内心的职业癖开始疯狂作祟:
「这里踏板应该用得更模糊一些,制造水波荡漾的感觉!」
「左手的琶音太规整了,要更轻盈,像风吹过水面!」
「乐句的呼吸感呢?情感的逻辑呢?完全是在照谱宣科!」
她烦躁地放下笔,走到客厅,那琴声更加清晰了。她甚至能想象出黄子弘凡坐在钢琴前,一脸认真甚至可能是严肃地、按照乐谱一丝不苟练习的样子。
他是在... ...挑衅?还是真的只是练习?
如果是挑衅,那他的目的达到了。林柚现在非常想冲下楼,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什么叫做"音乐的呼吸和色彩"。
但她忍住了。他们不熟,而且上次分别得并不愉快。
她戴上降噪耳机,试图用巴赫的赋格来对抗德彪西的"错误示范"。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戏码不时上演。有时是深夜她准备休息时,楼下会传来他练声的声音,稳定,持久,技巧完美,但情感表达在她听来总是差那么点火候;有时是她悠闲听唱片时,他会弹奏一些技巧性很强的练习曲,仿佛在刻意展示他的基本功。
林柚从一开始的烦躁,到后来的无奈,甚至有点想笑。
这算什么?明星邻居的噪音污染?还是某种幼稚的、企图引起注意的方式?
她始终没有回应。没有发微信抗议,没有在电梯遇见时提及,更没有去按响他家的门铃。
她只是默默地把家里的隔音地毯加厚了一层,并且调整了自己的作息,尽量避开他可能练习的时间。内心那首关于他的背景音乐,也一直维持着一段保持距离的、略带无奈的旋律。
直到一个周日的下午,林柚受邀去参加一个业内的学术沙龙,回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她抱着几本厚厚的资料,有些疲惫地走向公寓楼。
快到楼下时,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清亮的男声,正在演唱一首她非常熟悉的、难度很高的艺术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
声音是从一楼某个窗户里传出来的,窗户开着一条缝。应该是黄子弘凡在练歌。
林柚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这一次,他的演唱...
...不一样了。
技巧依旧无可挑剔,但那种之前一直存在的、过于规整和"正确"的感觉淡去了不少。歌声里注入了一种真切的、温柔的思念,在高音的处理上,他采纳了她内心曾经吐槽过的建议,运用了更充分的咽音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哭腔,让情感浓度瞬间提升,显得格外真挚动人。
他唱得...
...很好。好到让林柚这个挑剔的声乐老师,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点头。内心的背景音乐不自觉地变换了调性,流露出些许欣赏。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夜色中袅袅盘旋。
林柚站在原地,抱着资料的手微微收紧。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的脸颊。
她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那些"扰人"的练习,或许... ...并不是噪音,也不是挑衅。
那可能是一个拥有顶级技巧的歌手,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展示着他的才能。这甚至可能是一种... ...无声的请教和交流?
她抬起头,望向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心里那首因为刻意保持距离而一直播放着的、冷淡的协奏曲,不知不觉间,融入了更多......柔和与复杂的音符。
她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资料,默默地转身走进了单元门。
而在二楼的练歌房里,黄子弘凡刚刚结束演唱,他走到窗边,轻轻关上了那扇他特意打开的窗户。
他并没有看到楼下驻足聆听的林柚。
但他仿佛能感觉到,之前那层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冰冷的屏障,似乎随着他今晚的歌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低头,看着钢琴黑白分明的琴键,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耳边,仿佛捕捉到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松动和缓和的旋律,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