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妍看着散落一地的珍珠,又看了一眼肖煜怔忡的神情,像是被眼前的景象烫到,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她抬手扶住额角,指尖冰凉,低声吐出一句:“对不起。”
这声道歉轻得像一阵风,不知是为断裂的手链,为失控的情绪,还是为这无法收拾的残局。
说完,她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会那满地的狼藉,转身快步离开了阳台,背影仓促得近乎逃离。
肖煜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感觉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那一刻褪去,只剩下心脏处传来清晰的、一下重过一下的、如同冰面开裂般的钝痛。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烈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再睁眼时,他沉默地弯下腰,在冰冷的地面上,耐心地、近乎仪式般地,搜寻着每一颗失落的珍珠。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仿佛在收集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将它们一颗颗放入西装内侧的口袋。
那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装着这些破碎的、等待重圆的过往。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它修好,恢复原状。
虞妍找了个得体的借口提前离席。肖老夫人担忧地送她到车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好孩子,脸色这么白,快回去好好歇着,什么都别想,身体最要紧。”
虞妍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好的,奶奶,您别担心。”一坐进车里,她立刻按下了车窗升降钮,仿佛要将所有外界的关切与压力都隔绝在外。
当车窗完全闭合,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时,她一直挺直的脊背瞬间垮塌下来,无力地陷进真皮座椅里。
她抬起手,看着空荡荡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珍珠的温润触感和链绳断裂时的猛然一松。
她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样激动?那种汹涌的、几乎要冲破理智防线的情绪,来得太快太猛烈,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懊恼地用五指插入发丝,用力抓了抓头皮,试图用这点轻微的痛楚让自己清醒。
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病了吧?她只能这样归结。
将那些复杂的、无法厘清的心绪,统统打包成一个可以处理的“病症”。
“明天,”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低声告诉自己,“必须去医院看看了。”
肖煜回到那个名为“家”却冰冷寂静的宅邸时,夜色已深。他放轻脚步,先是在虞妍紧闭的房门外停留片刻,最终才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房间里只余一盏昏暗的夜灯,勾勒出她沉睡的轮廓,眉头却依旧在睡梦中微微蹙着。
肖煜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为无声的行动。
他熟练地为她点燃了有安神效果的熏香,淡淡的檀木与白麝香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随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与他昨日拾起的那串几乎一模一样,却更新、更莹润的珍珠手链。
他将其轻轻放在她的床头柜上,那抹温润的白色在昏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次日,虞妍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排练时几次走神,台词也说得磕磕绊绊。
同事看出她的异常,关切地劝道:“虞老师,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正有此意。
下班后,便独自驱车前往医院。一系列的问诊和检查之后,她坐在诊室里,听着医生语气平和地分析。
“虞小姐,从评估结果来看,你目前的状态符合‘躁郁症’的表现,也就是双相情感障碍。情绪时而高涨急躁,时而低落消沉,这并非简单的脾气问题,而是一种需要正视的疾病。”医生说着,低头开始开具处方,“我先给你开一些稳定情绪和帮助睡眠的药物,最重要的是,今后尽量不要再给自己施加过大的压力,这非常重要。”
虞妍接过那张轻飘飘的检查单和处方,目光死死盯住诊断结论那三个字——躁郁症。
一瞬间,她感觉周遭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一种茫然的无措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该跟谁说呢?
告诉父母?他们大概只会觉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担忧她这“名声”会影响家族利益,换来一通“要懂事”、“要忍耐”的指责。
告诉肖煜?那个她一直用最恶劣的态度去对待、口口声声要离婚的丈夫?他大概只会冷眼旁观,或者,这反而成了他把她当作病人控制起来的理由?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自嘲。把药片干咽下去,那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路蔓延到心里。
原来,在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核早已出了问题。
而身边,竟连一个可以坦然告知病情、寻求安慰的人都找不到。
家里人只在乎她是否还有维系联姻的价值,而她的丈夫……恐怕也根本不会在意吧?
她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一股尖锐的刺痛却毫无预兆地从胸口炸开,让她瞬间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她难受地弓下腰,死死捂住胸口,又无力地跌坐回冰冷的候诊椅上,只能大口喘息着,等待这阵生理与心理双重夹击下的剧痛缓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