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妍看着他那副全然依赖、纯净无辜的模样，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烦躁、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堵得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斩断这乱麻般的局面，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递到他面前，语气刻意保持着冷静：“但是，肖煜，有件事你必须知道。我们是家族联姻，并没有感情基础。”她顿了顿，指向协议末尾，“所以，我们现在该办理离婚了。你……在这里签字吧。”
肖煜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如同孩童般纯净的笑容，在听到“离婚”二字的瞬间，彻底僵住、碎裂。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演得足够好，装得足够像，就能像曾经在无数个噩梦里，他假装乖巧去讨好那个虚幻的母亲一样，换取她一点点微薄的怜悯和停留。
可梦，总是会醒的。
就像他和虞妍的关系，从头到尾，似乎都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一场盛大而孤独的一厢情愿。
而她，永远是那个最先转身、毫不留情要离开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最后一点虚假的温存都不肯给他？！
一股夹杂着绝望、愤怒和被抛弃的巨大恐慌，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他猛地挥手，狠狠地将那份象征着终结的协议打飞出去，纸张如同绝望的枯叶，散落一地。
“为什么……？”他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里带着一种真实的、破碎的哽咽。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告诉我，我可以改……”他看着她下意识蹙起的眉头和那熟悉的、带着厌烦的眼神，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别……别这样看着我……求你了……”他语无伦次，只能抓住“失忆”这根最后的稻草，试图博取同情，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别在这个时候……丢下我……”
虞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而混乱的反应搞得心烦意乱，那股熟悉的、想要逃离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她不想再面对这棘手的场面，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别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肖煜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猛地从病床上扑下来，从后面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腰，将整个人都贴在她的背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她！
“别走……！”他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她腰间的衣料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泣音和极致的恐惧：“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抛弃我……我不要你这样对我！”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一遍遍地重复着哀求，手臂收得死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别抛弃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会很乖的……我会做很多很多事情……我什么都听你的，除了离婚……除了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试图去看她的表情，话语逻辑混乱却情感汹涌：“我失忆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可是我知道我爱你……这份爱没有消失……它还在！别走……求你别走……”
虞妍被他这样死死抱着，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滚烫泪水浸湿了她的衣服，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软，混杂在浓郁的烦躁中，悄然滋生。
难道……她真的从未了解过他吗？此刻这个崩溃地抱着她、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一样哀求她不要离开的肖煜，是如此陌生，又如此……脆弱。
虞妍被他那样绝望地抱着，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哀求，感觉背后的衣衫都被他的泪水和冷汗浸湿。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肖煜，像一只被雨水淋透、惊恐万状却只会死死咬住主人衣角的小兽。
所有的挣扎和斥责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蹙紧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结，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声音带着一种妥协后的疲惫：“你放开我。”她尝试着动了动，语气放缓，“我不走，行了吧？快松开，你伤口不疼吗？”
肖煜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勒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固执：“我不……你一松开就会消失……我不要……我要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走了……”
虞妍听着他这近乎稚气的逻辑，只觉得一阵头疼。
她无奈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给出了更明确的承诺：“好，我保证，我不会走了。至少在……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再提离婚的事了。”她重复道，“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肖煜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犹豫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臂，但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她身上，仿佛她一有异动就会再次扑上来。
虞妍得以转身，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服。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眶通红、头发凌乱、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喘息的男人，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是厌恶，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包容，仿佛在对待一个闹别扭的大型犬。
“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呢？”她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淡的纵容，“伤口都还没愈合，就别瞎折腾了。明天剧团排练会很忙，但我晚点会抽空来看你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自己注意点，别碰到伤口。”
肖煜立刻伸手，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这次力道轻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不容她挣脱的坚持。
他仰着脸，眼神湿漉漉的，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不安：“那……你今天呢？今天一整天……都会在这里陪着我吗？”
虞妍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期盼和恐惧，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嗯，今天不会走。你……别担心了。”她再次重申那个暂时的“停战协议”，“离婚的事，等你恢复记忆再说。”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肖煜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光亮。
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手背，像一只终于得到安抚的动物，感受着她皮肤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几不可闻的喟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你的手……好暖和……”他低声呢喃，带着一种朦胧的、不敢奢求太多的渴望，“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