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妍刚走出警察局那令人窒息的大门,还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迎面撞上了倚在车边的夏亦安。
他手里把玩着几个崭新的、一看就是给年轻男孩准备的昂贵玩具模型,见到她,他缓缓直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复杂,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虞妍,你是真的……变了很多。”那声音里混杂着调侃,又仿佛有一丝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嘲弄的叹息。
虞妍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团不值得在意的空气,径直迈步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夏亦安脸上的从容瞬间挂不住了,他猛地伸手,一把用力握住了虞妍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将她狠狠拽了回来:“我在跟你说话!你当我是透明的吗?!”
虞妍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眼神骤然冰寒,用力一把甩开他的手,如同甩掉什么肮脏的东西:“拿开你的脏手!”
夏亦安被她甩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换上了一副被辜负的“好心”表情:“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过来,想着保释你弟弟,你就这样对待我?”
虞妍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与我何干”的冷漠:“你自己要犯贱,难道还要我感恩戴德吗?”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他故作深情的脸,“还有,夏亦安,你了解我吗?你凭什么在这里对我评头论足?我劝你在开口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他虞衡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跟虞家一刀两断了!”
她说着,用力推开他,厌烦地吐出两个字:“碍眼!”
夏亦安被她话语里的决绝和轻蔑彻底激怒,再一次上前,更加强硬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也带上了压抑的怒气:“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尖酸、刻薄、六亲不认!都是跟那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学的吧?你以前不是最看重家族,最识大体的吗?!”
“以前?”虞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用力掰开他紧箍的手指,眼神里燃烧着被过往愚弄的怒火,“以前是我蠢!是我瞎!把真心喂给了一群永远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警告:“我现在清醒了,不在乎那些虚伪透顶的‘家族荣光’和‘顾全大局’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放手!别逼我在这里让你难堪!”
夏亦安却依旧固执地不肯松开,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她“扳回正轨”,他拧着眉,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失望:“虞妍,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闭嘴!!!”虞妍终于彻底爆发,积压的所有怒火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猛地挥起手中昂贵的名牌包,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夏亦安的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夏亦安吃痛的闷哼。
趁着他松劲的瞬间,虞妍狠狠甩开他的手,连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冰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夏亦安!你给我听好了!”
“别再用你那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嘴脸来教我做人!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是救世主吗?是道德楷模吗?你虚伪得令人恶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质问:“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没有受过我受的委屈!你凭什么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要我忍气吞声、安分守己?!”
“我告诉你,你不配!”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斩断所有过往联系的决绝:“管好你自己!”
说完,她不再看他那震惊而难看的脸色,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转身,挺直了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脊背,大步离开。
那背影,决绝、孤傲,仿佛已将身后所有令人作呕的过往与人物,彻底从她的世界中清除。
虞妍拎着包,一步一步机械地往前走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脸上的妆容早已被肆意流淌的泪水晕染,她却浑然不觉。
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冰冷的人行道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心里翻涌着滔天的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愚蠢,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所谓“家族”的虚伪和凉薄?
如果当初自己能再强硬一点,再决绝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当作筹码,是不是就能拥有一个完全不同、或许会更自由的人生?
可是,这世上最无力的就是“如果”。
她的生活,早已被这些烂人烂事搅和得如同一滩烂泥,混乱不堪。
她抬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脸颊的泪水,想要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和体面。
可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潮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种熟悉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再次将她淹没。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不再只是默默承受,她反驳了,她反抗了!
至少,她没有再任由那些污水泼在自己身上而沉默不语。
想到这一点,她觉得自己还不算无可救药,心底竟生出一丝微弱的、带着痛楚的慰藉。
终于走到了别墅门口,那扇华丽的大门此刻却像是有千钧重。
一直强撑的那口气骤然松懈,她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蹲下身,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小兽。
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她哭得肩膀剧烈颤抖,泣不成声。
她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坚强,更不完美。
她的生活就是一团乱麻,充满了算计、利用和背叛。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们口中所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就在她沉浸在自我厌弃的深渊里时,身前那扇沉重的别墅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温暖明亮的光线瞬间倾泻而出,驱散了门外的昏暗,也笼罩了她蜷缩的身影。
虞妍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有些茫然,她泪眼朦胧地、下意识地抬起头。
逆着光,肖煜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
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外面随意披了件外套。
他正微微垂眸,目光温柔而担忧地落在她身上,那双总是盛满偏执或脆弱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心疼。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她:“还好吗……?”
虞妍像是被抓包的孩子,慌忙用手背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试图掩饰:“没……没事。你怎么出来了?”
肖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迅速而仔细地在她周身打量,确认她没有明显的伤痕。
然而,他的视线很快便定格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里,一圈清晰的红肿指痕赫然在目,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心疼和一丝隐怒:“谁弄的?”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红肿处的上方,不敢触碰,生怕弄疼她,“肯定很疼……”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轻轻地低下头,对着她那受伤的手腕,像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试图用微凉的气息缓解她的疼痛。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柔和地望进她依旧泛红的眼睛里,声音带着哄劝:“我们进屋去,我给你上点药,好吗?”
看着他这一连串温柔到极致的举动,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语气,虞妍心中那堵冰封的围墙,仿佛在瞬间融化了一角。
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疲惫和依赖的叹息:“谢谢你……”
肖煜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和坚定:“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