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傍晚总带着点黏腻的风,夕阳把东京的街道染成蜜色,连街角便利店的玻璃门都映着暖融融的光。金木研攥着手里的《黑山羊之卵》,指腹无意识地蹭过书脊上被磨软的纸边 —— 这是他下午从图书馆借的,原本想在约会时跟利世再聊几句书中的情节,可真跟她并肩走了一路,喉咙却像被咖啡沫堵住似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连贯。
“你好像很紧张?” 利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的红色连衣裙在晚风里轻轻晃,裙摆扫过路边的杂草,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痕迹。刚才在甜品店,她点了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勺子敲着瓷盘的声音清脆又好听,可金木满脑子都是她下午在 “古董” 说的那句 “命运没给普通留位置”,连蛋糕的甜味都没尝出几分。
“没、没有。” 金木慌忙移开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信号灯正闪着黄灯,穿校服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跑过斑马线,笑声像撒在风里的糖。他想起永近早上拍着他的肩膀说 “约会要主动点”,可此刻面对利世的目光,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盯着自己的运动鞋尖 —— 鞋边沾了点下午在咖啡厅蹭到的咖啡渍,像块小小的褐色印记。
“还在想《黑山羊之卵》?” 利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夕阳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的光,她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光,“你刚才说,觉得主角不该被动接受命运?”
金木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嗯…… 我觉得就算处境不好,也该有选择的余地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比如他可以离开那个小镇,或者找朋友帮忙,不一定非要自己扛着所有事。”
利世笑了,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指尖的温度比晚风暖。“真是个温柔的想法。”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可有时候,‘选择’本身就是种奢侈。就像咖啡里的方糖,你以为能选加不加,可要是杯子里根本没有咖啡,方糖又有什么用呢?”
金木没听懂她的话,刚想追问,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 像是生锈的铁架被风刮得摇晃,又像是重物拖拽过地面的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正在施工,外墙搭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几根锈迹斑斑的钢筋悬在半空,被晚风扯得轻轻晃动,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
“那栋楼好像要拆迁了,怎么还在施工?” 金木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泛起一阵不安。他记得上周路过这里时,脚手架上还贴着 “禁止靠近” 的黄色警示带,可今天警示带不知被谁扯断了,连个看守的工人都没有。
利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也微微蹙起,可很快又舒展开,拉了拉他的胳膊:“别管了,我们走这边吧,我知道一条更近的路能到车站。”
她拉着他拐进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两侧是斑驳的围墙,墙上贴满了旧海报,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风穿过巷子时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金木攥着手里的书,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 就像《黑山羊之卵》里,主角每次放松警惕时,总会迎来突如其来的危机。
“利世小姐,你经常走这条路吗?” 金木忍不住问,声音在巷子里显得有些空旷。
“偶尔吧。” 利世的脚步慢了些,侧过头看他,“怎么了?怕黑?”
“不是……” 金木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 像是惊雷在耳边炸开,又像是山体滑坡的轰鸣。他猛地抬头,只见巷子上方的脚手架突然断裂,几根碗口粗的钢筋带着铁锈和碎石,像失控的巨蟒般砸了下来,寒光在夕阳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小心!” 利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她猛地推开金木,自己却没来得及躲开。金木被推得踉跄着摔在地上,后背撞到围墙,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顾不上疼,挣扎着抬头时,看见的却是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
一根钢筋直直地穿透了利世的身体,从她的后背刺入,前胸穿出,带着鲜红的血液和碎肉,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利世的红色连衣裙瞬间被染透,像一朵被暴雨打烂的红玫瑰,缓缓地倒了下去。她的眼睛还睁着,看向金木的方向,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
“利世小姐!” 金木嘶吼着爬起来,膝盖被地上的石子磨得鲜血淋漓,可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扑到利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碰她 ——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血液顺着她的指尖流到地上,在巷子里汇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水洼,映着夕阳的光,像一块破碎的红宝石。
“你会活下去的。”
利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落在金木的耳朵里。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触碰金木的脸,可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的笑意却还留在脸上,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
“不要…… 不要死!” 金木抱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她的连衣裙上,混着血液一起渗进布料里。他想喊人帮忙,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声。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围墙的声响,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金木抱着利世的身体,感觉她的温度一点点消失,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跟着碎了 —— 他想起下午在 “古董” 她温柔的笑容,想起她递过来的咖啡杯,想起她说的 “命运没给普通留位置”,原来那些话,都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吗?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时,金木已经快失去意识了。他看着利世被抬上担架,盖着白色的布单,只露出一截染血的手腕,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一个医护人员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了句 “他也受伤了,一起送医院”,然后他就被人架着走了,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只记得救护车的鸣笛声,和利世最后那句 “你会活下去的”。
再次醒来时,金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得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想动一动,却发现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手背被针头扎得有些疼。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金木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戴着金丝眼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的胸前别着名牌,上面写着 “嘉纳明博”。
“医生…… 利世小姐呢?” 金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疼。
嘉纳医生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可很快又恢复了温和:“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金木的心脏猛地一沉,眼泪又涌了上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利世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和她最后那句 “你会活下去的”。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如果刚才他没有走那条巷子,如果他能反应快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你的身体有些特殊情况,需要注射一支营养剂。” 嘉纳医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金木睁开眼,看见嘉纳医生手里拿着一支针管,针管里装着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营养剂?” 金木有些疑惑,他只是受了点外伤,为什么需要注射营养剂?
“嗯,你的血糖有点低,注射这个能帮你恢复体力。” 嘉纳医生笑得很温和,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别紧张,很快就好。”
金木还想再问什么,可嘉纳医生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将针头轻轻刺入他的皮肤。透明的液体缓缓注入血管,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顺着血液流遍全身。金木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嘉纳医生的脸也渐渐变得扭曲。
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变得越来越沉,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嘉纳医生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眼神里的温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兴奋。
“别担心,” 嘉纳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会活下去的 —— 以一种全新的方式。”
金木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最后一刻,他想起了利世的话,想起了《黑山羊之卵》里的主角,想起了古董咖啡厅里的咖啡香。原来,命运真的没有给 “普通” 留位置,而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