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二十区总裹着一层薄凉的风，灰云低低地压在楼宇顶端，把柏油路浸得发暗。佐佐木绯世走在巡逻队伍最前面，白色制服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他下意识按住袖口的银质徽章 —— 这动作已经成了习惯，像在确认自己 “CCG 搜查官” 的身份，又像在按住心里那片总也散不去的雾。
“佐佐木老师，前面就是第三街区了，要不要歇会儿？” 六月透从后面追上来，怀里抱着战术手册，亚麻色马尾随着脚步轻轻晃。她的声音还是怯生生的，眼神却总黏在佐佐木身上，像找到依靠的小兽。
旁边的不知吟士立刻接话，手指勾着战术头盔的带子晃来晃去：“就是啊佐佐木老师！走了快两小时，我肚子都叫了 —— 听说这附近有家咖啡厅，暖气超足，还卖现烤的司康！”
不知的话音刚落，米林才子就举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亮着一家店的评分：“找到了找到了！叫‘:re’，评分四点八！评论里说老板娘冲的手冲超好喝，就是…… 有点冷淡？”
佐佐木抬头望向街对面，隔着稀疏的行道树，能看见一块深棕色的木质招牌，上面用浅金色刻着 “:re” 两个字母，字体圆润，像被人细细打磨过。招牌下的玻璃窗透着暖黄色的光，把里面的木质桌椅映得朦胧，和周围冷硬的钢筋建筑比起来，像块被藏起来的暖玉。
他心里莫名一动，像有根细弦被轻轻拨了一下。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附近，却觉得那扇门后的气息很熟悉，像很久以前在某个冬天，裹着围巾推开过的某扇门。
“那就去歇半小时吧。” 佐佐木的声音比平时软了点，他自己也没察觉 —— 刚才有马的话还在耳边绕：“不要试图想过去的事”，可此刻那暖光像有吸引力，让他没法拒绝。
几人穿过马路，推门时风铃 “叮铃” 响了一声，清脆得像碎冰。店里的暖气裹着咖啡香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烤面包味，把外面的凉意都挡在了门外。空间不大，靠墙摆着两排书架，上面放着旧书和几盆多肉，窗台上的小台灯亮着，暖光落在桌布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欢迎光临。”
吧台后传来一个女声，不高，却带着种干净的质感。佐佐木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米白色围裙的女生站在那里，黑色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手里正握着磨豆机，指尖沾了点浅棕色的咖啡粉，听到声音时，她抬了下头 —— 那双眼睛很亮，像浸在温水里的黑曜石，只是在看到佐佐木的瞬间，手指顿了一下，磨豆机的 “咔嗒” 声断了半秒。
是雾岛董香。
佐佐木不认识她，却觉得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他皱了皱眉，想不通这陌生的悸动从哪来 ——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她的侧脸很熟悉，连她挽头发时，耳后垂下来的碎发弧度，都像在记忆里见过千百遍。
“那个…… 我们要四份咖啡，还有两份司康！” 不知已经凑到吧台前，手指敲着菜单，“老板娘，你推荐什么啊？我要最浓的！”
董香收回目光，磨豆机的声音重新响起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手冲肯尼亚，酸度适中，尾调有焦糖味。或者深烘的曼特宁，苦味重一点。”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磨豆机，指尖熟练地调整着研磨度，只有在提到 “手冲” 两个字时，眼角的余光又扫了佐佐木一眼。
“那我要曼特宁！” 不知拍了板，米林才子跟着选了拿铁，六月透小声说 “和佐佐木老师一样就好”。
佐佐木站在原地没动，董香已经磨好了豆，滤纸折成锥形，放在滤杯里。她抬头看他，眼神比刚才软了点，像蒙了层薄纱：“你呢？要试试手冲吗？刚烘好的豆子，今天第一次用。”
“手冲……” 佐佐木重复了一遍，心里的雾好像又散了点。他想起昨天有马给的咖啡，加了糖的温咖啡，还有口袋里那块皱巴巴的方糖 —— 也是甜的。他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好，不用加糖。”
董香 “嗯” 了一声，转身去接热水。水壶的蒸汽冒出来，模糊了她的侧脸，佐佐木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个模糊的画面：黑暗里，有人递过来一块方糖，笑着说 “这个超甜的”。那个声音很像眼前的人，又好像不是，抓不住，摸不着。
店里很安静，只有热水流过滤纸的 “滴滴” 声，还有不知和米林讨论新出的游戏的声音。六月透站在佐佐木旁边，小声问：“佐佐木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手在抖。”
佐佐木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指尖在微微发抖。他握紧拳头，想压下这莫名的颤抖，却没用 —— 从进门开始，这股熟悉感就像潮水，一波波涌上来，胸口发闷，眼睛也有点发热。
“久等了。”
董香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她端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杯走过来，杯壁很薄，上面印着小小的 “:re”logo。她递过来的时候，手指离他的指尖只有一厘米，佐佐木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很凉，和杯子的温热形成对比。
他伸手去接 —— 就在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下一秒，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杯沿上，“嗒” 的一声，溅起一小圈咖啡渍。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知的话卡在喉咙里，米林睁大眼睛，六月透立刻掏出手帕递过来，声音里满是担心：“佐佐木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咖啡烫到了？”
佐佐木自己也懵了。他抬手摸脸，指尖沾到湿意，才发现自己在哭。他不知道为什么哭，没有难过，也没有疼，只是那杯温咖啡的温度太熟悉了 —— 熟悉到像很久以前，在某个同样暖的房间里，有人也这样递过一杯咖啡，也是这样的温度，也是这样的陶瓷杯，甚至连咖啡里飘着的香气，都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还在往下掉，砸在手背上，有点凉。他看着董香，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另一个杯子，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淡淡的、像雾一样的难过，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样。
“杯子的温度……” 佐佐木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很熟悉。”
董香的指尖动了动，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吧台上，转身去拿纸巾。回来时，她递给他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巾，是浅灰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咖啡豆图案。“可能是错觉。” 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点，“很多杯子的温度都差不多。”
佐佐木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纸巾很软，带着点淡淡的薰衣草味，又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 好像以前有人也给过他这样的纸巾，在他难过的时候。他抬头看董香，她已经转过身去收拾吧台，黑色的碎发垂下来，挡住了侧脸，看不清表情。
“佐佐木老师，你没事吧？” 六月透还在担心，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不要换杯冷的？”
“不用。” 佐佐木摇摇头，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温热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让他觉得安心了点。他抿了一口，咖啡的苦味里带着点焦糖的甜，尾调还有点水果的酸，和有马给的咖啡不一样，却更合他的口味 —— 好像很久以前，他就喜欢喝这样的咖啡。
不知和米林对视了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把司康推到他面前：“佐佐木老师，吃点甜的吧！这家司康超软的！”
佐佐木拿起一块司康，咬了一口。黄油的香气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他看着窗外，暖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心里的雾好像又散了点 —— 他想起一个模糊的场景：也是这样的暖光，也是这样的咖啡香，有人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本书，笑着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那个场景很清晰，却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只记得她的头发很长，眼睛很亮。
“老板娘，你这店开多久了？” 不知突然问。
董香正在擦杯子，闻言顿了一下：“两年了。”
“哦？那之前这附近有别的咖啡厅吗？” 不知又问。
佐佐木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也想知道，想知道是不是以前在这里有过什么。
董香的声音很淡：“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是空店面。” 她转过身，把擦好的杯子放进消毒柜，“你们慢慢吃，有事叫我。” 说完，她就走进了里间，拉上了布帘，把外面的声音都隔了点。
佐佐木看着那道布帘，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又喝了口咖啡，杯子里的液体少了一半，温度还是刚好。他想起刚才董香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难过，好像和他心里的空落是一样的 —— 就像两个人都忘了很重要的事，却都在拼命找。
半小时很快就到了。不知拍了拍肚子，站起来：“走啦走啦！继续巡逻！下次还来这家！”
佐佐木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杯子递给董香 —— 她已经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两块司康。“这个，路上吃。” 她把袋子递给六月透，眼神却看着佐佐木，“下次…… 如果路过，可以再来。”
“啊？哦，好！” 六月透连忙接过袋子，脸有点红。
佐佐木点点头，想说 “谢谢”，却觉得喉咙发紧。他看着董香，想说点什么，比如 “我们是不是见过”，比如 “你是不是认识我”，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有马的话又响起来：“忘了过去，对你更好。”
他转身推开门，风铃又响了一声。外面的风还是凉的，却好像比刚才软了点。走了几步，六月透突然说：“佐佐木老师，刚才老板娘好像只给了我司康，没要你钱？”
佐佐木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忘了付钱。他想回去，不知却拉住他：“算了算了！下次来一起付嘛！老板娘看起来也不是在意的人！”
他只好作罢，心里却有点不安，像欠了什么。
又走了两条街，佐佐木把手插进裤兜，想摸一下口袋里的方糖 —— 昨天从衣服里掉出来的那块，他一直放在口袋里。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不是他的那块方糖 —— 他掏出来一看，是另一块方糖，用浅棕色的糖纸包着，糖纸上印着小小的 “:re”logo，和咖啡杯上的一样。
他愣住了。
这块方糖不是他的。他的那块糖纸是白色的，印着陌生的花纹，而这块是浅棕色的，还带着点淡淡的咖啡香。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他想不起来 —— 是在咖啡厅里的时候？还是董香递纸巾的时候？或者是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悄悄塞到他口袋里的？
他把方糖放在手心，小小的一块，有点凉。他想起刚才咖啡的味道，想起董香的眼睛，想起那杯让他流泪的温咖啡。眼泪又有点发热，这一次，他没有擦。
“佐佐木老师，你看什么呢？” 六月透回头看他。
佐佐木握紧手心的方糖，把它放进另一个口袋，和自己的那块分开。他笑了笑，是今天第一次真心的笑：“没什么，看到一块糖。”
风把他的黑白头发吹起来，左边的白发像雪，右边的棕发像暖光。他抬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 “:re” 咖啡厅，暖黄色的灯光还亮着，像在等什么人。
他不知道这块方糖是谁放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杯咖啡会让他流泪，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董香时，心里会有那么多说不清的情绪。但他知道，那杯咖啡的温度，那块方糖的甜，还有那家咖啡厅的暖光，都不是错觉 —— 它们是他忘记的过去里，最温柔的部分。
他把右手插进放着新方糖的口袋，指尖贴着糖纸，好像能感受到董香指尖的温度。他继续往前走，白色的制服在风里轻轻晃，心里的雾好像又散了一点。
也许，有一天，他会想起所有事。也许，有一天，他会再回到那家 “:re” 咖啡厅，再喝一杯董香冲的手冲咖啡，然后告诉她：“我好像，记起你了。”
而现在，他只是握着口袋里的方糖，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向那个还没被记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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