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我一下，簇

苏万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完蛋了。

连续几天，黎簇像是彻底在他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扎了根。白天，苏万去上课，黎簇要么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要么就大剌剌地躺在苏万的床上补觉，仿佛这里是他理所当然的巢穴。晚上，则雷打不动地占据苏万半边床铺。

起初苏万还坚持睡地铺，但黎簇总有办法让他屈服。有时是半夜装作无意识地把他连人带被子捞上床，有时是清晨用冰凉的脚丫子把他蹭醒，更多的时候，是黎簇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那张并不宽敞的床上，背对着他，蜷缩成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弧度，苏万看着那背影，就莫名其妙地心软，最终自暴自弃地爬上去。

同床共枕变得习以为常。苏万甚至开始习惯黎簇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烟草、汗水和阳光的味道，习惯他睡梦中偶尔不安的悸动，习惯在半梦半醒间，被一条沉重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揽过去，当作抱枕一样箍在怀里。

他像一块被温水浸润的海绵，缓慢而被动地吸收着黎簇的一切，包括他那份偏执的、密不透风的“圈占”。

直到那天下午。

苏万从学校回来，手里拎着顺便从超市买的零食——下意识地，多拿了几条黎簇常吃的那个牌子的巧克力棒。他掏出钥匙开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因为即将到来的周末而有些轻快。

钥匙转动，门开了。

客厅里，黎簇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似乎在摆弄什么。听到开门声，他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苏万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黎簇手中那个眼熟的、印着卡通小鸭的蓝色盒子时，瞬间僵住。

那是他放在床底下，装一些零碎旧物和……私人物品的盒子。盒子里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无非是些小时候的奖状、和朋友的信件、几本带锁的日记，还有……几本被杨好硬塞过来、他偷偷藏起来还没敢细看的漫画，封面是穿着水手服依偎在一起的漂亮女孩。

但现在，那个盒子被打开了。黎簇手里拿着的，正是其中一本日记，摊开着。而他脚边，还散落着几封信和那几本漫画。

一股热血“轰”地一下冲上苏万的头顶，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和这些天来积攒的、莫名其妙的温存。羞耻、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侵犯了最后一点隐私领地的恐慌，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

“黎簇！！！”

他几乎是尖叫着冲过去，一把夺过黎簇手里的日记本，因为用力过猛，纸张被撕开了一个小角。他眼睛通红，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东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调：“你他妈在干什么？！谁允许你动我东西的？！这是我的！我的！！”

他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小兽，第一次在黎簇面前竖起了全身的刺。

黎簇缓缓站起身。他看着暴怒的苏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深得像潭，里面翻滚着苏万看不懂的暗流。他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心虚或歉意，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你的？”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什么是你的？”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代表着苏万过去和私密世界的物件，最后牢牢锁住苏万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你告诉我，什么是你的？”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苏万的心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黎簇，看着这张这些天来几乎与他朝夕相对、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依赖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滚。”苏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你给我滚出去！”

他用力推了黎簇一把，却像是推在了一堵墙上，对方纹丝不动。

黎簇反而又逼近了一步，几乎与他鼻尖相抵。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再次笼罩了苏万，但这一次，只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和排斥。

“我看了又怎么样？”黎簇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看了你小学得了几个破奖状？看了杨好写给你的废话连篇的信？还是看了你藏起来的这些——”他脚尖踢了踢那几本少女漫画，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没用的东西？”

“你混蛋！”苏万扬起手，想要给他一巴掌，手腕却在半空被黎簇轻而易举地攥住。

力道大得惊人，苏万感觉自己的腕骨快要被捏碎。

“苏万，”黎簇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得更近，两人呼吸交错，眼神却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从沙漠里出来，找到你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野蛮的宣告。

“你的床，你的时间，你的行踪，你的过去，你藏的这些没用的心思……”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寸寸扫过苏万苍白颤抖的脸，“包括你这个人。”

“都属于我。”

苏万彻底僵住了。他看着黎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占有欲，那是一种超越了常理、近乎病态的偏执。他之前所有隐晦的感知，所有不安的猜测，在这一刻，被黎簇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证实了。

这不是依赖，不是陪伴，这是标记，是圈禁。

“你疯了……”苏万喃喃道，声音破碎，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黎簇，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黎簇看着他滚落的眼泪，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但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对，我是疯了。”他承认得干脆，甚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狠厉，“所以，别想着甩开我。”

他松开苏万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他没有再看地上那些散乱的东西，也没有再看泪流满面的苏万，只是转身，像来时一样突兀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隔绝了那个带来风暴的人，也仿佛抽走了苏万全身的力气。

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坐在那一堆被翻乱的、代表着他过去的“证据”中间，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黎簇的气息，那曾经让他感到些许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像无形的蛛网，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被标记了。

被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偏执的疯子，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