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冷光，比宴会厅的灯光更刺骨，像手术刀片，刮得人眼球发涩。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后的味道，试图掩盖，却反而凸显了那缕若有若无、从证物袋里渗出的甜腥寒气——它来自那面从“水晶宫”运回来的巨大落地镜。
周正站在镜前，镜面已被贴上证物编号，但光洁的表面依然映出他紧绷的脸和身后一排排冰冷的器械柜，仿佛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秩序森严的停尸房。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镜框底部那三道刮痕上。
老吴，市局首屈一指的法证专家，摘下手套，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折射出谨慎的光芒。“周队，看这里。”他操纵紫外灯管，光束精准打在刮痕上。
嗤——
那三道痕迹骤然迸发出更为清晰的青白色荧光，在实验室的暗色背景下，如同三道燃烧的鬼火，又像昨夜惊鸿一瞥的、幽绿磷光的冷酷变种。
“不是工具刮的。”老吴的声音低沉而确定，“金属刮擦会留下碎屑，角度也会更单一。这个……”他指着放大图像，“痕迹内部有微量角质蛋白和某种未知的几丁质残留——结构上，更接近某种生物的爪痕，高度角质化，硬度接近黑曜石。”
“生物？”周正的眉头拧得更紧，昨夜那镜中一闪而过的扭曲黑影再次掠过脑海。
“初步判断是的。但最奇怪的，是这个。”老吴切换电子显微镜图像。刮痕深处，嵌着几粒近乎透明的微小晶体，在放大千倍的镜头下，呈现出绝对规则的六棱柱结构，内部仿佛冻结着星光。
“冰？”
“零下150度以下才能形成的特殊冰晶，结构极其稳定，俗称‘恶魔冰’。”老吴的指尖点了点屏幕，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自然界只存在于极地冰川深处，或者……某些需要极端低温环境的尖端实验室。它本不该出现在一间婚礼休息室的镜框上。”
极端低温……周正立刻联想到老张昨晚的初步汇报——梳妆凳上那“连温度概念都被抽空”的痕迹。冰冷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
就在这时，周正的手机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尖锐震动。是老张的消息，简短却透着不祥：【林晚不见了。公寓门开着，情况不对。】
周正心头一沉。那个脸色惨白、眼下有颗泪痣的伴娘……
三小时前。林晚的公寓。
门虚掩着，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周正推门时，门轴发出干涩冗长的吱呀声，划破了室内的死寂。
客厅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杯喝到一半的红茶搁在茶几上，早已冷透，杯底沉着未完全融化的方糖，像凝固的琥珀。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廉价香水的味道，但更浓的，是另一种熟悉的气味——那股凛冽的、手术刀擦过干冰般的甜腥气，虽然极淡，却让周正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的目光立刻被梳妆台吸引。那面普通的镜子上，被人用口红潦草地、几乎是绝望地涂抹着几个大字：
【它看见我了】
字迹扭曲，最后一笔狠狠拖拽下去，仿佛书写者被猛地拉开。镜前，散落着几缕栗色的长发——发根带着微小的毛囊组织，不是自然脱落，而是被巨大力量生生扯断的。
浴室的方向，传来规律而清晰的滴水声。
嗒…嗒…嗒…
周正的手无声地按在配枪上，肌肉绷紧，一步步靠近。浴室门也是虚掩的。他缓缓推开——
里面空无一人。花洒关着，水龙头却在一滴一滴地漏水，砸在白色陶瓷浴缸底部，溅开细小水花。浴缸边缘，残留着半枚湿漉漉的脚印，轮廓模糊，但能分辨出脚尖朝向浴缸内部，脚跟部分却诡异悬空。
那姿态，不像自己跨出浴缸，更像是……被某种力量从水里直接拖拽出来，只有前脚掌在边缘借了一下力，或者，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部硬生生按了进去。
法医实验室。
“还有更糟的。”老吴的声音将周正从公寓的窒息感中拉回，“从婚礼现场，特别是那面手持化妆镜和这面落地镜周围采集的空气样本里，我们分离并确认了那种冷香的核心成分。”
他调出复杂的色谱分析图，指向其中一个尖锐的波峰。“一种极其罕见的、被称为‘尸香’的分子。它通常只出现在特定条件下……尸体腐烂的初期阶段。理论上，活人身上不可能自然携带这种气味。”
“尸香？”周正感觉脊椎上的那条毒蛇又缠紧了些。
“除非……”老吴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异常凝重，“除非载体本身已经处于一种……生与死的边界。或者，被某种以‘生命’或‘存在’为食粮的东西深度接触、标记过。简单说，她可能已经被标记为猎物。”
周正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技术科发来的紧急信息。附带的监控截图画面模糊，但能辨认出是城东老街区的一个路口。时间是今天清晨，天色未明。林晚穿着单薄的衣物，踉跄前行，脸色在监控下白得吓人。她一只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放大处理后，那是一张烫金的黑色名片。
【镜像诊所｜完美人生，量身定制】
而名片背面，透过高精度图像增强，能看到几个用暗红色液体书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法医初步比对，确认是人血。
那三个字是：救救我。
周正盯着那张名片，镜像诊所……完美人生……冰冷的怒意开始在他胸中积聚。他想起秦夫人崩溃的哭喊——“镜子吃人”，想起镜中那非人的微笑，想起林晚镜前的血书。
这不再只是一桩离奇的失踪案。
这是一场狩猎。而猎场的大门，已经露出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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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第三章《绝望者的气味》——叶晚（另一位求助者）登场，镜像诊所的大门第一次向深渊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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