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罪立功?”
萧琢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玩味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他并未让她起身,目光依旧凝在她伏地不起的、单薄的背脊上。
“你可知,你能立何功?”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苏婉的心悬在半空。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必须给出一个足以让他暂时留下她性命的理由,一个无法被轻易替代的价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有什么?除了那些已经化为灰烬的、上不得台面的痴念,她还有什么?
身份?荣国府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在摄政王眼中恐怕与蝼蚁无异。
才学?那些闺阁中学的诗词女红,在他面前更是笑话。
她唯一特殊的,或许就是……她是他“亲自”抓回来的,一个对他怀有不堪妄念的“罪人”,以及……她脑海中那个来历不明、却能窥探他情绪的系统!
前者是原罪,后者是她唯一的、绝不能暴露的底牌。
那么,她能利用的,只有前者带来的、某种扭曲的“特殊性”?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她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声音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平静:
“臣女……别无所长。”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唯有对王爷……一片赤诚,愿为王爷……耳目。”
“耳目?”萧琢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苏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臣女出身荣国府,虽为庶女,对内宅妇人之事,京城各家女眷往来隐秘,或有些许了解。若王爷……不弃,臣女愿将所知一切,悉数禀报。”
她将自己定位成了一个提供内宅情报的棋子。这很卑微,很不起眼,但在波谲云诡的权力场中,有时恰恰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后宅消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这个理由,与她之前“痴恋”他而做出种种荒唐事的人设,并不完全矛盾,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扭曲的“投诚”。
她赌的就是萧琢或许会对这些琐碎信息有那么一丝兴趣,或者,他更感兴趣的是她这种为了活命而主动献上“忠诚”的姿态。
说完这番话,苏婉的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这个理由能否打动他。这更像是一场绝望下的豪赌。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静得可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萧琢的目光,如同有重量般,压在她的背上。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头顶终于传来了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抬起头来。”
苏婉依言,缓缓直起身,但仍跪在地上,仰头看向他。
萧琢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光影变幻,复杂难辨。他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也在衡量她这枚棋子的潜在价值。
良久,他才薄唇微启,淡淡道: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没有承诺,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
这几乎等于……默认了她可以暂时活下去。
苏婉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席卷而来,让她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她连忙再次俯首:“臣女……谨记。”
“起来吧。”萧琢终于开了恩。
“谢王爷。”苏婉撑着发麻的膝盖,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
萧琢不再看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书案上的奏章,仿佛刚才那场决定她生死的对话从未发生。
“磨墨。”
他吩咐道,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平淡。
“是。”
苏婉应声,走到书案旁,拿起那方冰冷的墨锭,开始研磨。手腕依旧有些发软,动作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稳定。
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苏婉低垂着眼,看着那逐渐浓稠的墨汁,心中却是一片冰火交织。
她暂时活下来了。
以一种更加卑微、更加屈辱、将自己的命运彻底系于他人一念之间的方式。
前路依旧一片黑暗,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只是一味地恐惧和逃避。
她必须在这绝境中,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包括那个诡异的系统,也包括……萧琢本人那深不可测的心思。
她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眼底深处,那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在经历过近乎窒息的绝望后,反而燃烧得更加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