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苏晚晴收到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是本地一个慈善晚宴，主办方与她父亲有些旧交，大概是出于同情，依旧循例发来了邀请。
苏晚晴拿着那张精致的卡片，手指微微发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抗拒和惶恐。
“我不去。”
她几乎要把邀请函扔进垃圾桶，“去看那些人同情的眼神吗，还是去看顾晏辰和柳依依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林洛从她手里抽过邀请函，扫了一眼时间和地点。“去，为什么不去？”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是……”
“没有可是。”林洛打断她，“躲起来，他们就不知道你落魄了，只会觉得你更好欺负。穿上你最好的一套衣服，收拾得像个人样。”
苏晚晴衣柜里仅剩的战袍，是一件款式略显过时，但材质尚可的黑色小礼裙。
林洛帮她用挂烫机仔细熨平了每一道褶皱。
她自己则依旧是那几件灰扑扑的日常衣物，显然不打算作为女伴出席。
晚宴当晚，苏晚晴看着镜子里略施粉黛穿上礼裙后依稀找回几分往日光彩的自己，紧张地攥着手包。“洛洛，你真的不跟我进去？”
“我在外面等你。”林洛靠在门框上，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她，“记住这几天跟你说的，挺直腰杆，少说话，多听，多看。如果有人问你近况，就说还好，在处理一些事情。如果遇到顾晏辰和柳依依，”她顿了顿，“点头，微笑，然后走开。别给他们任何纠缠炫耀的机会。”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林洛那种平静无波的表情，但眼神里的不安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走吧。”林洛拉开门。
打车来到举办晚宴的酒店门口。
霓虹闪烁，豪车云集，衣着光鲜的男女谈笑风生地步入会场。
苏晚晴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脚步有些迟疑。
林洛付了车钱，对司机说了句稍等，然后转头看向苏晚晴：“进去吧。按我说的做。”
苏晚晴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挺直了背脊，迈步走向那灯火辉煌的入口。
她的背影在昂贵的礼服下，依旧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洛看着她通过安检，身影消失在门内，才对司机说：“师傅，麻烦绕到酒店后面，找个能停车的地方等。”
司机嘟囔了一句“等人啊”，但还是照做了。
晚宴会场内，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悠扬的现场演奏掩盖了细碎的交谈声。
苏晚晴的出现，确实引起了一些细微的骚动。
不少目光投射过来，有同情，有好奇，也有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幸灾乐祸。
她尽力忽略那些视线，按照林洛的嘱咐，取了一杯香槟，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站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
果然，没多久，她就看到了那对熟悉的身影。
顾晏辰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正与几个商界人士谈笑风生。
柳依依紧挨着他，一身艳丽的红色长裙，妆容精致，笑容明媚，正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苏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然而，柳依依眼尖，已经看到了她。
一丝惊讶和毫不掩饰的得意从柳依依眼中闪过。
她拉了拉顾晏辰的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便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朝着苏晚晴走了过来。
“晚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柳依依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亲热和一丝居高临下，“你最近还好吗？听说你搬了家，我和晏辰还挺担心你的。”
苏晚晴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但脸上努力维持着林洛要求的平静。
“还好。”她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柳依依对她的冷淡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起来，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过时的礼服，语气带着怜悯：“唉，也是难为你了，这种场合，要是觉得不自在，早点回去休息也好。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这话里的刺，苏晚晴听出来了。
若是以前，她大概已经眼圈通红，要么转身逃走，要么失控反驳。
但此刻，她脑海里回响着林洛冰冷的声音。
“你的眼泪，最没用的武器”。
她抬起眼，看着柳依依，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个极淡的弧度：“谢谢关心，我觉得这里挺好。”
她的目光掠过柳依依耳朵上那对闪烁的钻石耳钉，又补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耳钉很配你，顾先生眼光不错。”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苏晚晴怎么会知道这是顾晏辰送的？
她不是应该沉浸在悲伤里什么都不管不顾吗？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一直留意着她们对话的与苏家有过合作的李太太，适时地插话进来，笑着对苏晚晴说：“晚晴，气色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好多了，这就对了，人总要向前看。”她似乎意有所指地瞥了柳依依一眼。
柳依依脸上的尴尬更浓了，她强笑着说了句失陪，便匆匆转身回到顾晏辰身边，低声急切地说着什么。
顾晏辰闻言，眉头微蹙，朝苏晚晴这边看了一眼。
隔着人群，他的目光与苏晚晴短暂相接。
苏晚晴没有躲闪，只是平静地回视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对李太太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谢谢李太太。”
顾晏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晚晴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觉得反常，甚至有点不舒服。
她不是应该憔悴不堪，见到他就情绪失控吗？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苏晚晴没有再理会那两人，继续与李太太和其他几个认出她，态度还算友善的旧识寒暄了几句。
她的话依然不多，但举止从容，应对得体，与之前那个哭哭啼啼的怨妇形象判若两人。
直到感觉差不多了，苏晚晴才以还有事为由，礼貌地提前离场。
走出酒店大门，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她才彻底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强装的镇定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林洛叫的车就停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怎么样？”林洛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苏晚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半晌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一丝奇异的兴奋：“我、我照你说的做了，柳依依好像很吃惊。顾晏辰他看我的眼神有点怪。”
林洛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车子驶离酒店，汇入夜晚的车流。
苏晚晴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里五味杂陈。
恐惧还在，屈辱还在，但除此之外，似乎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种亲手撕破对方伪善面具，并让对方吃了瘪的，真实存在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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