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顾晏辰觉得最近事事不顺。

先是税务部门那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叔，突然打电话过来，语气含糊地提醒他，最近上面对某些历史遗留的税务问题查得比较严，让他自己仔细捋一捋，别让人抓到小辫子。

虽然表叔没明说，但顾晏辰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让财务总监去核查，这一查，还真发现两个早年为了快速扩张留下早已被遗忘的灰色操作。

虽然问题不大，但补缴加罚款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重要的是，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紧接着，两个之前一直在接触眼看就要签合同的海外客户，突然态度暧昧起来，邮件回复变得迟缓，约定的视频会议也以各种理由推迟。

负责跟进的项目经理急得嘴角起泡，反馈回来的消息却语焉不详，只说对方似乎听到了些不利于顾氏技术稳定性和产权清晰度的“风声”。

“风声？哪来的风声？！”顾晏辰在办公室里，把一叠文件摔在项目经理面前，声音冷得能结冰。项目经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更让他烦躁的是苏晚晴。

那天慈善晚宴后，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更加憔悴，甚至可能跑来公司闹事的苏晚晴。他都准备好了应对方案，无非是给点小钱打发，或者让保安请她出去。

可她偏偏没有。

她出现在那种场合，不仅没有失态，反而表现得很平静。

平静得反常，尤其是她看自己的那一眼，没有任何怨恨和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还有她对柳依依说的那句话“耳钉很配你，顾先生眼光不错。”

她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柳依依那个蠢货！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苏晚晴就像一颗他以为早已捏碎、随手丢弃的棋子，突然自己动了，还走得让他看不明白。

这天下午，他心烦意乱，提前回了现在住的、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的家。柳依依正窝在沙发里，一边做指甲护理，一边看着平板电脑里的综艺节目，笑得花枝乱颤。

看到他回来，柳依依立刻放下平板，赤着脚跑过来，像藤蔓一样缠上他，声音甜得发腻：“晏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累不累？我让阿姨炖了燕窝……”

若是平时，顾晏辰或许会享受这种温存。但此刻，他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看着她精心修饰过无懈可击的脸，脑海里却莫名闪过苏晚晴那天苍白却平静的面容。

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避开她的亲吻，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一口灌下半杯，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能驱散心头的郁结。

“晚宴那天，你跟苏晚晴说了什么？”他转过身，盯着柳依依，语气算不上好。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委屈地撅起嘴：“我能说什么呀？不就是看她可怜，安慰她几句嘛。谁知道她阴阳怪气的……”她走过来，又想靠进顾晏辰怀里，“晏辰，你别管她了嘛，一个落魄户，还能翻起什么浪……”

“她怎么知道耳钉是我送的？”顾晏辰打断她，眼神锐利。

柳依依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我……我怎么会知道？可能她猜的？或者……或者她之前就在哪里看到过？”

“猜的？”顾晏辰冷笑一声，“柳依依，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柳依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声音也尖利起来：“顾晏辰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吗？为了那个黄脸婆？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要不是我……”

“闭嘴！”顾晏辰猛地将酒杯顿在吧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琥珀色的酒液溅了出来。“我不想听这些！”

柳依依被他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眼圈立刻红了，眼里闪着泪地看着他。

若是以前，顾晏辰看到她这副样子，多少会心软安抚几句。但今天，他只觉得更加烦躁。

这个女人，除了吃喝玩乐和争风吃醋，还能干什么？当初选择她，看中的是她够听话，够漂亮，带出去有面子，而且能帮他稳住从苏家窃取的部分资源。可现在，他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个错误。

他不再看她，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转身就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柳依依在他身后带着哭腔喊道。

顾晏辰没有回答，“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兜圈子。车窗降下，夜晚凉爽的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许酒意，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习惯了自己是那个制定规则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的人。

可现在，规则似乎正在失控。

他拿起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是我。”顾晏辰声音低沉，“帮我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特别是和苏家，或者和之前那个陈默有关的。”

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顾晏辰将车停在江边。对岸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象征着财富和权力。

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苏晚晴……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女人平静无波的眼神。他原本以为她已经是一堆死灰，没想到里面还藏着火星。

这火星，必须掐灭。

夜色中，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映着他阴晴不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