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殿内，药香似乎比往日更浓重粘稠了几分，沉甸甸地压在 纪渊 的每一次呼吸间。他垂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上方那道看似慵懒、实则能穿透灵魂的视线。
“纪渊。”
“属下在。”
洛渊的声音不高，带着一贯的病弱气，却让纪渊的脊背瞬间绷紧。
“最近心神不宁，”洛渊慢条斯理地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软榻的扶手，“想什么呢？”
那敲击声仿佛不是落在木头上，而是直接敲在纪渊的心尖上。他深知，这位主子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洞察秋毫。自己近日因“寒食宴”真相大白后的挣扎与恐惧，恐怕早已被对方看在眼里。
他不能承认动摇，那等于自寻死路。但也不能表现得全然无事，那反而显得虚伪。
“回主子，”纪渊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属下……只是在想，四少主经此一事，恐怕会对主子您……更加疏离。属下办事不力，未能……”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洛影的反应，这既是事实，也符合他作为“离间者”和“监视者”的身份，更能解释他为何会“心神不宁”。
洛渊敲击扶手的动作顿了顿，深紫色的眼眸落在纪渊低垂的头顶，仿佛在掂量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纪渊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良久，洛渊才轻轻“呵”了一声，那笑声轻飘飘的，不带丝毫温度。
“疏离？”他仿佛觉得这个词很有趣，“他何时亲近过？”
语气中带着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漠然。
“小影儿就像一只警惕的幼兽，越是受伤，越是龇牙。”洛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的怜爱，“没关系，哥哥有的是耐心。一次试探不够，那就两次。一次宴会不行，那就换一种方式。”
他的话语轻柔，却让纪渊遍体生寒。这意味着洛渊并不会因为“寒食宴”的失败（或者说，部分成功）而收手，反而会变本加厉！
“至于你……”洛渊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纪渊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这次演得还算投入，倒是让那仙域的小天骄，信了几分。”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纪渊头垂得更低：“属下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洛渊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记住你的本分。影子，就不该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直白的警告都更令人恐惧。
“是，属下谨记。”纪渊叩首。
“下去吧。”洛渊挥了挥手，仿佛倦极。
纪渊如蒙大赦，躬身退出，直到再次踏入那无边的黑暗走廊，才敢让一丝后怕泄露出来，后背已是冰凉一片。
他知道，洛渊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刚才那番对话，既是警告，也是最后的通牒。他脚下这根钢丝，已经越来越细，越来越滑。
他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是继续作为洛渊手中这把可能随时被舍弃的刀，在无尽的操控与恐惧中走向毁灭？
还是……赌上一切，向着那道曾短暂照进他黑暗生命里的、带着雷霆与坚定光芒的身影，迈出那一步？
黑暗中，纪渊靠在墙壁上，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洛影那双与自已有着微妙相似的紫眸，闪过暮彬破墙而入时那义无反顾的蓝色雷光……
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或许，影子……也渴望抓住一丝真实的光。哪怕那光，会将他灼伤，甚至……焚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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