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纸扎铺的赊账
雨停了,天边压着一层铅灰色的云。沈砚抱着那捆引路香,站在一条狭窄的巷口。巷子深处,挂着一盏红灯笼,灯下是一家纸扎铺,门口摆着纸马、纸人,颜色艳得像刚从墨里捞出来。
门口的风铃“叮”地响了一声,一个穿着对襟长衫的掌柜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眼睛在昏黄的灯下泛着一点冷光。
“新客?”掌柜笑了笑,露出两颗过于整齐的牙,“买香还是买命?”
沈砚咽了口唾沫,举起手里的线香:“这香能保我多久?”
“一夜。”掌柜伸出两根手指,“想活到明天,再付两枚。”
两枚鬼币,刚好是他身上的全部。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硬币放在柜台上。硬币碰到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敲一口看不见的钟。
掌柜把香收好,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人,递给他:“送你个伴儿。叫他‘阿迟’,遇事喊他名,他跑得快。”
沈砚刚想问什么,风铃又响了。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从雨雾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脸白得发青,眼睛却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柜台上的鬼币。
“掌柜,我……我还差一枚。”女人声音发颤,“能不能先赊着?我明天一定还。”
掌柜的笑容淡了:“赊账要抵押。你有什么?”
女人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伸手要去拔头上的簪子。沈砚这才注意到,她的发簪是用骨头磨的,上面刻着细细的纹路。
“等等。”沈砚开口了,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我……我可以借她一枚。”
掌柜看了他一眼,笑意又回来了:“借?那得写借条。”
“借一枚,还两枚。”掌柜把一张黄纸推到他面前,“写上名字,按个手印。”
沈砚看着那张纸,纸面上隐隐有黑字游走,像水里的鱼。他想起昨晚那个白裙女人,想起自动售货机里那句“越旧越值钱”的提示,鬼使神差地把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十元纸币也掏了出来,压在借条下面。
“这张当利息。”他说。
掌柜的眼睛亮了一瞬,像看到了什么稀有的东西。他把纸币抽走,叠好,塞进袖子里:“好说,好说。”
女人抱着孩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匆匆走进了铺子。沈砚刚想转身离开,风铃又“叮”地响了,这次,声音像从他的骨头里响出来。
“借出去的,总要还。”掌柜看着他,笑容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明天这个时辰,记得来。不然,账会自己去找你。”
沈砚心里一沉,刚想说什么,脚下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拉长了一截,像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影子的边缘,有两枚硬币的轮廓,正慢慢变得清晰。
“走吧,阿迟。”他低声喊了一声。
纸人“嗖”地从他袖口里跳出来,落地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三寸高的小人,迈着小短腿,跑得飞快。沈砚跟上它,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在这个世界里,钱,不只是钱。它是护身符,是借条,是门,也是枷锁。
而他,已经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