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张湿冷的网,从屋檐垂到门槛。顾槐把第三张借条压在掌心,纸边硌得人发疼。门铃响了两下,不急不缓,像有人在他胸口轻轻叩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灰蓝色风衣的女人,领口别着一枚旧铜叶。她微微一笑,声音像玻璃杯里的水:“顾先生,我叫岑晚,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顾槐本能地后退半步,背脊撞上了客厅里那盏吱呀作响的吊扇。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借条在我这,但钱……我暂时周转不开。”
“我知道。”岑晚抬眼,目光像一把柔刀,轻轻剖开他的窘迫,“你父亲去世那晚,还在给我打电话。他说,他欠我的,不止这些数字。”
她没有进门,只把一把旧钥匙放在鞋柜上,铜叶在灯下闪了闪。“城南旧糖厂,三号仓库。明晚九点,带借条来。”
“你要的是钱,还是……”顾槐的话没说完。
“我要的,是一个交代。”岑晚转身,风衣的下摆扫过台阶,“你父亲总说,债有头,冤有主。我只是来把线接起来。”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吊扇的吱呀声。顾槐摊开手心,借条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细小的铅笔字:别再拖了,风要变了。
他忽然觉得,这张借条像一张船票,正把他往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送去。而他,已经没有退路。旧糖厂的铁门在夜里像一口沉默的箱子。九点整,顾槐用那把旧钥匙,打开了三号仓库。
风从破碎的玻璃里钻进来,带着一丝甜腻的焦香。昏黄的手电光下,一袋袋废弃的糖袋像沉睡的巨人。
“你来了。”岑晚站在仓库中央,脚下是一个打开的铁盒,里面整齐地码着两叠借条。
“这些都是……”顾槐愣住了。
“你父亲签下的。”岑晚的声音平静,“不止你的三张。还有很多。”
她没有看他,只是把那枚铜叶别针取下,轻轻按在铁盒盖上。
“他当年用这些借条,救过很多人。后来他走不动了,账就断在了我这里。”
“所以你要我还?”顾槐握紧了手里的借条。
“我要你还的,不是钱。”岑晚终于抬眼,“是一个交代。”
她抬手,示意他看旁边的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台老式录音机和一叠发黄的账本。
“这里面有你父亲的声音。听完,你再决定要不要替他把这条路走下去。”
顾槐按下了播放键。磁带里,父亲的声音沙哑而熟悉:“阿槐,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风已经变了……”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铁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铁门被“哐”地一声踹开,几束手电光像冷箭一样射进来。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他用下巴点了点顾槐手里的录音机:“把那玩意儿留下,你们两个,跟我们走一趟。”
顾槐下意识把录音机塞进怀里。岑晚却向前一步,挡在他前面,声音冷静:“周鹤让你们来的?”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小姑娘挺懂行。那就少废话,东西给我们,大家都省事。”
话音未落,仓库外又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按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骂骂咧咧地传进来:“放开我!我可是这的……哎哟!”
是白天那个自称物业的老杜!
岑晚低声对顾槐说:“他们不止想要磁带。”
“那他们想要什么?”顾槐紧张地问。
“账本。”岑晚的眼神落在桌上那本发黄的账本上,“还有你父亲留下的那条线。”
刀疤脸见他们不动,挥了挥手,几个人就朝他们扑了过来。
仓库里顿时一片混乱。顾槐一把掀翻了旁边的铁架,糖袋滚落,砸倒了两个人。
岑晚则抄起一根木棍,干净利落地抵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腕,把他的手电打飞。
就在这时,录音机突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磁带弹了出来,父亲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阿槐,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风已经变了。有人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但你一定要把它找出来。账本后面有一页是假的,真正的线索在……”
声音戛然而止。
刀疤脸脸色一变,怒吼道:“给我把那玩意儿砸了!”
他亲自朝顾槐扑来。顾槐情急之下,抓起那本账本朝他砸去,然后顺势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油桶。
油桶“哐当”一声滚到门口,挡住了几个人的去路。
岑晚趁乱拉了顾槐一把:“走!”
两人冲到仓库后门,顾槐却突然停下了:“磁带!”
他转身就要回去捡,岑晚一把拉住他:“来不及了!”
“那是我父亲最后的话!”顾槐的眼睛红了。
就在两人僵持的瞬间,仓库外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刀疤脸的脸色彻底变了:“谁报的警?!”
他恶狠狠地瞪了顾槐和岑晚一眼,对同伴吼道:“撤!”
一群人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仓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警笛声越来越近。
顾槐捡起地上的磁带,紧紧攥在手心。他看着岑晚,喘着粗气问:“是你报的警?”
岑晚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望向门口:“不是我。”
那么,是谁报的警呢?是一直躲在暗处的老杜,还是另有其人?警笛声远去,仓库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顾槐捡起那本差点被抢走的账本,封皮已被扯裂。岑晚则把那枚铜叶别针重新别好,眼神坚定。
“我们得先把线索藏起来。”她轻声说。
两人迅速行动,将账本和磁带分开藏匿。顾槐把磁带塞进天花板的缝隙,岑晚则把账本夹进一袋废弃的糖袋里。
“明晚,还你一个答案。”岑晚临走前说,“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学会相信自己。”
门关上后,顾槐才发现借条背面又多了一行字:“别信老杜。”
而此时,黑暗中,一个人正悄悄从角落里探出头来,目送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