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斋的窗棂糊着新纸，晨光透过纸隙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司马绾绾是被窗外的雀鸣惊醒的，睁开眼时，屋角的铜漏刚过卯时三刻，离早读还有半个时辰。
她翻身坐起，才发现马文才早已起身，正站在窗前整理书卷。他换了身月白长衫，未系玉带，只在腰间束了条素色布带，少了昨日的贵气，多了几分清雅。听见动静，马文才回头看来，目光掠过她松散的发髻——昨夜她不敢解发太甚，只松了半束，此刻发丝垂在颈间，更显脖颈纤细。
马文才洛兄醒了？
马文才语气自然，仿佛没看见她的异样，
马文才洗漱的水我已经让人备好，在门外铜盆里。
司马绾绾连忙应声，起身时动作有些慌乱，不小心碰掉了枕边的玉簪。那是母亲给她的贴身之物，簪头雕着一朵小巧的玉兰花，是女子常用的样式。她心头一紧，正要弯腰去捡，马文才却先一步俯身，将玉簪拾起，用指尖轻轻拂去簪上的灰尘，递到她面前：
马文才洛兄的簪子真别致，这玉兰雕得栩栩如生。
司马绾绾接过玉簪，指尖触到他的指腹，只觉一阵温热，耳尖瞬间发烫。她攥紧玉簪，低头道：
洛成（绾绾化名）家母所赠，让我带在身边作个念想。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玉簪的来历，又没暴露身份。
马文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笑意更浓，却没再追问，转而道：
马文才早读要去明伦堂，路有点远，我们得抓紧些，免得迟到。
司马绾绾连忙点头，拿着玉簪走到屏风后整理仪容。她对着铜镜重新束发，将玉簪插在发髻一侧，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衣袍——领口是否平整，腰带是否系紧，确保没有任何女子的痕迹。待她整理妥当走出屏风，马文才已经背着书箱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便自然地递过一个布包：
马文才我让厨房备了早点，是芝麻糖包和豆浆，洛兄路上吃。
司马绾绾接过布包，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也暖暖的。她跟在马文才身后走出松风斋，清晨的尼山空气清新，带着槐花香，路上已有不少学子匆匆走过，三三两两说着话，大多是讨论今日早读要讲的《诗经》。
“听说今日讲《关雎》，周先生最是严厉，若是背不出，可要罚抄十遍。”
“何止啊！上次有个学子把‘参差荇菜’念成‘参差芹菜’，被周先生罚站了整整一节课！”
笑声从旁边传来，司马绾绾听得有趣，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马文才瞥见她的笑容，脚步慢了些，轻声道：
马文才洛兄若是没背熟，我路上给你提提，免得等会儿出丑。
洛成（绾绾化名）多谢马兄。
司马绾绾感激道。她昨日只顾着收拾行装，确实没来得及背熟《关雎》，马文才这话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两人并肩走着，马文才逐句给她讲解《关雎》的意思，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她听清，又不会被旁人听见。司马绾绾听得认真，偶尔提问，马文才也耐心解答，两人一问一答，倒像是多年的好友。
走到明伦堂门口，忽然听见一阵争执声。只见两个穿青布长衫的学子正和杂役拉扯，其中一个面色白净的学子涨红了脸，大声道：
祝英台我们明明是来报到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不是不让你们进，是你们的户籍文书有问题！”杂役急得额头冒汗，“上面没盖县丞的印，按规矩不能入学！”
梁山伯怎么会没印？我们明明盖了的！
另一个身材高些的学子皱着眉，从怀里掏出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梁山伯糟了，英台，好像真的忘了盖印！
司马绾绾认出这两人，正是昨日在门口议论寒门子弟的那两个。她正想转身避开，马文才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稍等。
只见那白净的学子——也就是祝英台，急得眼圈发红，对着高个学子——梁山伯抱怨：
祝英台都怪你！让你检查文书，你偏不仔细，现在好了，进不了学府，我们怎么办？
梁山伯也有些着急，却还是强装镇定：
梁山伯英台你别慌，我们再跟杂役说说，说不定他能通融一下。
他说着，就想去拉杂役的胳膊，态度谄媚。
杂役连忙躲开，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是学府的规矩，我可做不了主！”
祝英台见杂役不肯通融，顿时没了耐心，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祝英台不就是个破印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尼山学府也太死板了，我看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话一出，周围的学子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不满。马文才皱了皱眉，对司马绾绾低声道：
马文才这两人怕是要惹麻烦。
司马绾绾点头，正想拉着马文才进明伦堂，却听见祝英台忽然朝他们看过来，目光落在马文才身上，眼睛一亮，连忙拉着梁山伯走过来：
祝英台这位公子看着气度不凡，想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情？我们真的很想进尼山学府。
马文才还没开口，司马绾绾就抢先道：
洛成（绾绾化名）学府有学府的规矩，两位还是先补齐文书再来吧，免得让旁人难做。
她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冷淡，不想跟这两人扯上关系。
祝英台没想到会被拒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司马绾绾一番，见她穿着普通，便没放在眼里，冷笑道：
祝英台我跟这位公子说话，有你什么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司马绾绾正要反驳，马文才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目光冷了下来：
马文才洛兄是我的同舍，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两位若是再在此喧哗，耽误了大家早读，可就不是补文书那么简单了。
马文才的父亲是御史，在朝中颇有威望，尼山学府的学子大多认识他。祝英台和梁山伯听见“马文才”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变了，再也不敢放肆，只能悻悻地退到一边。
马文才没再看他们，对司马绾绾道：
马文才我们进去吧，别让周先生等急了。
司马绾绾点头，跟着他走进明伦堂。穿过人群时，她能感觉到马文才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护着她，避开周围拥挤的学子。走到座位前，马文才帮她拉开椅子，轻声道：
马文才坐吧，周先生快来了。
司马绾绾坐下，看着马文才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她知道，有马文才在，她在尼山学府的日子，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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