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乍响

九月的阳光带着夏末最后的余威，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苏念抱着刚领到的一摞新教材，低头核对着门牌号，正要踏进高一（七）班的教室。

“言言！许言！这边——”

一个清脆又极具穿透力的女声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耳边炸开。苏念被这过载的音量惊得手一抖，怀里的笔记本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她揉着发麻的耳朵抬起头，看见一个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女生，正兴奋地朝教室后排用力挥手。那女生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像一团闯入室内的夏日阳光，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顺着她挥手的方向望去，苏念的目光定格在靠窗的位置。

清晨的光线恰好透过玻璃，在那里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晕。一个穿着简单白色衬衫的男生闻声回头。他身形清瘦挺拔，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光线勾勒出他干净利落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唇形偏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尾微挑，本是多情的桃花眼形，眼神却沉静得像浸在清水里的琥珀，带着一种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只是惊鸿一瞥，那个沐浴在光里的侧影，却像瞬间过曝的胶片，清晰地烙在了苏念的视网膜上。

“那位同学，找个位置坐下。”辅导员的声音及时响起，平息了这场小小的骚动。

苏念这才回过神，慌忙蹲下去捡散落的笔记本。有一本滑到了过道中央，恰巧停在了那个白衬衫男生经过的路径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本子。手指修长，干净得像是精心修剪过。

“谢谢……”她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近距离看，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不客气。”他的声音清冽，像山涧泉水敲击鹅卵石，与刚才那声震耳欲聋的“言言”形成了荒谬而鲜明的对比。

他把本子递还给她，指尖甚至没有碰到她的手指，便转身走向后排，只留下一阵淡淡的皂角清香，像被阳光晒透的味道。

苏念在靠过道的位置坐下，忍不住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已经坐下，只留下一个挺直安静的背影。

“言言？”她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个甜得发腻的称呼，忍不住腹诽，“这称呼……差点没把我耳朵震聋。”

点名时，她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许言。”

“到。”

那个清冽平稳的声线再次响起。她悄悄在花名册上找到这个名字，在后面画了个小小的闪电符号——为了纪念那只差一点震聋她耳朵的惊雷，和那个在阳光下过分耀眼的侧影。

课间休息时，教室瞬间变成了热闹的集市。苏念注意到，那个高马尾女生又跑到了许言座位旁，笑着和他说些什么。许言只是微微点头，侧脸的线条依旧没什么表情。

倒是许言前排一个看起来格外活泼的男生转过来，笑嘻嘻地加入了谈话。那男生留着板寸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浑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不知他说了句什么，逗得高马尾女生笑个不停，连许言的嘴角也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那是陈浩。”旁边一个短发女生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她指了指高马尾女生，“那是林珊，都是许言初中同学。”短发女生眨着一双慧黠的杏眼，眼神里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听说林珊追了许言整整三年，可惜啊……”她故意拉长语调，“咱们班长大人对谁都一个样，礼貌又疏远。”

苏念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新同桌。她娇小玲珑，留着及肩短发，发尾微微内扣，显得十分精致干练。

“我叫林薇。”女生补充道，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

放学铃声响起，苏念收拾好书包。走到门口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

许言还坐在原位。夕阳的余晖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正低头整理书包，动作不疾不徐，白色的校服衬衫解开了一颗领扣，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那样专注的侧影，莫名让人想起鹤类收起羽翼时的姿态，优雅又孤独。

就在她驻足的那一刻，他突然抬起头。

目光毫无预兆地在空中相遇。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转身离开，假装自己只是系鞋带。走到楼梯口时，她还能感觉到耳根微微发烫。

教学楼外，夏末的风带着余温拂过脸颊。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眼前却浮现出那个沐浴在晨光里的侧影，和那双沉静的琥珀色眼眸。

许言。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这场伴随着过量分贝和耀眼阳光的初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轰然浇透了她平淡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