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初现

开学第一天的兵荒马乱刚刚平息，高一新生们便迎来了为期七天的军训。

八月的操场活像个巨大的蒸笼，塑胶跑道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苏念站在队伍里，感觉厚重的迷彩服已经湿透了黏在背上。教官的口令声在燥热的空气里飘忽不定，眼前的景物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

“报告……”她虚弱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细若游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一秒，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预想中摔在滚烫地面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鼻尖掠过一丝清爽的皂角香气，夹杂着阳光的味道。

“教官，有人晕倒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地想：这个声音……好像是许言？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务室冰凉的病床上。校医说是轻度中暑，让她好好休息。苏念道了谢，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重播刚才的画面——那个清瘦的身影利落地转身，伸手，稳稳扶住她。

傍晚在食堂门口，她再次遇见许言。他拦在她面前，递来一盒藿香正气水。

“这个，”他的目光落在她还没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上，“明天开始，每天早饭后喝一支。”

苏念愣愣接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谢谢……”

“不用。”他已经转身，迷彩服后背浸着深色的汗渍。

第二天清晨，苏念在教官吹哨前拧开药瓶。苦涩的药味在舌尖炸开，她皱着脸，发现许言站在队列前方，正和教官确认今天的训练内容。目光相遇时，他极快地移开了视线。

站军姿时，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刺得生疼。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许言从她身边走过，不动声色地往她手心塞了颗草莓糖。

“喂，你看许言和林珊。”休息时，林薇凑到苏念耳边小声说。

苏念抬头，看见林珊正笑着把一瓶水递给许言，那笑容明媚得晃眼。许言接过水，微微点头。

“听说他们初中就是同学。”林薇继续分享情报，“林珊可是追了许言整整三年，全校都知道。”

苏念剥开糖纸，草莓的甜味在嘴里化开。她看见许言安静地坐在树荫下，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格外清晰。

第三天的匍匐训练让所有人叫苦不迭。苏念的手肘在粗粝的水泥地上磨得发红，起身时才发现许言不知何时和她并排趴着。

“看我的动作。”他压低声音，示范如何用膝盖和手肘协调发力，“重心放低，不是用蛮力。”

他的迷彩服沾满了灰，额发被汗水打湿，可每个动作依然干净利落。苏念学着他的样子，果然轻松不少。

休息哨响，她瘫坐在树荫下喘气。许言递来水壶，状似随意地问：“你和陈浩很熟？”

“谁？”苏念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前座。”他的声音闷闷的，“看你昨天和他聊了很久。”

“哦，他说我匍匐动作像毛毛虫。”苏念拧开水壶，发现里面是温热的淡盐水。

许言轻轻“嗯”了一声，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弯了弯。

第四天突降暴雨，训练改到体育馆。闷热的空气里，教官宣布进行格斗基础训练。

“现在，两人一组！”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苏念还在张望，许言已经站到她面前。

“我们一组。”这不是询问，是陈述。

他的手掌很烫，隔着迷彩服都能感受到温度。在指导她摆出防御姿势时，他的指尖轻轻托住她的肘关节。

“手再高一点。”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畔。

苏念突然不会呼吸了。她能数清他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汗珠，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与皂角的气息。这个认知让她心慌意乱，招式全忘。

“专心。”许言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扶着她胳膊的手微微收紧。

那天晚上是拉歌比赛。全连围坐在操场上，苏念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也跟着大声唱起来。中途去洗手间回来，她看见许言独自坐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

月光很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正低头拆解着什么，手指灵活地翻飞。

“你在干什么？”苏念在他身边坐下。

许言摊开手掌，掌心是用草叶编成的一只蚱蜢，栩栩如生。

“哇！”苏念惊喜地接过，“你还会这个？”

“小时候跟外公学的。”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变得柔软，“他说草编的东西有生命，能保佑人平安。”

她小心地捧着那只蚱蜢，突然发现许言安静地看着她。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碎了的星河。

“许言！”林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轮到我们连表演了！”

许言站起身，朝苏念轻轻点头，便走向了热闹的人群。

苏念低头看着掌心的草编蚱蜢，忽然听见旁边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听说林珊和那个初三的陆司辰以前是死对头？”

“是啊，据说每次考试都争第一，后来陆司辰转学了……”

苏念抬起头，看见林珊正在人群中央领唱，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像一株永远向着太阳的向日葵。

她低头轻轻碰了碰草蚱蜢的触角。

有些故事的序章，正在这个夏天的星空下，悄然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