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方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周围光线昏暗,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到处都疼,尤其是额头,黏糊糊的,伸手一摸,满是干涸的血迹。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陌生得很,显然是滚下陡坡后又被夜色和慌乱带偏了方向。身后的追兵早已不见踪影,王家坳也不知在哪个方向。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油布包还在,硬硬的,沉甸甸的。心中稍定,随即又涌起一阵悲伤和茫然。秦先生死了,王伯和村里的人不知怎么样了……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带着这样一卷惹来杀身之祸的剑谱,该何去何从?
终南山,清风观,玄真道长……他默默念着这几个名字,这是秦先生用性命换来的嘱托,他必须做到。
可是,终南山在哪里?他连王家坳周围的山头都没走遍,更别说那遥远的名山了。
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提醒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了几步,开始在附近搜寻。幸运的是,他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几颗野果,虽然酸涩,但也能勉强充饥。
喝了几口山涧里的清水,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凭着感觉,朝着一个似乎有人迹的方向慢慢走去。
这片山林异常幽静,除了鸟鸣虫叫,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越往里走,树木越发高大古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忽然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李远方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处幽静的山谷,谷底有一汪碧绿的深潭,潭水清澈见底,一条瀑布从数十丈高的崖壁上飞泻而下,如玉带悬空,落入潭中,溅起无数水花,发出悦耳的声响。
潭边有一块平滑的青石,石上坐着一位白衣老者,正临水垂钓。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闭目养神,神情淡然,仿佛与这山水融为了一体。
李远方看得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的人物,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他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惊扰了老者,只是远远地站着。
过了许久,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少年人,为何在此徘徊?”老者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李远方耳中,如同空谷回响。
李远方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几步,对着老者深深一揖:“老……老先生,晚辈迷路了,无意间闯入此地,还望恕罪。”
老者微微一笑,笑容温和:“无妨。看你的样子,不像山中猎户,倒像是遭了难。”
李远方想起昨夜的变故,眼圈一红,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洗月剑谱”的事——秦先生的遭遇让他明白,这东西太过烫手,不能轻易示人。
老者静静地听着,脸上神色不变,待他说完,才缓缓道:“江湖险恶,非你这等少年所能涉足。你要去终南山?”
“是,”李远方点头,“受人所托,有件东西要交给清风观的玄真道长。”
“玄真……”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平静,“终南山距此千里之遥,路途艰险,更有宵小之辈觊觎你所带之物,凭你现在的本事,怕是走不出这片大山。”
李远方心中一黯,他也知道这是实情,不由得露出沮丧之色:“那……那该怎么办?我不能辜负秦先生的嘱托。”
老者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想变强吗?”
李远方一愣,抬头看向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变得坚定:“想!如果我足够强,昨夜就能帮秦先生,就能保护村里的人!”
老者抚须一笑:“好。老夫在此隐居多年,许久未曾收徒。看你虽年少,却有几分胆气和诚信,若你愿意,可在此随老夫学些粗浅功夫,至少能保自身周全,再去终南山不迟。”
李远方又惊又喜,他虽不懂老者的深浅,但看其气度,绝非寻常之人。能学到功夫,自然求之不得。他连忙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弟子李远方,拜见师父!”
老者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起来吧。老夫姓苏,单名一个靖字。你且在此住下,每日先随老夫吐纳调息,打磨筋骨。”
就这样,李远方在这幽谷之中住了下来。苏靖的住处极为简陋,只是一间依山而建的石屋,屋前种着几畦蔬菜,屋后便是那深潭瀑布。
苏靖并未立刻教他什么精妙的招式,只是让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对着朝阳盘膝而坐,按照他所授的法门吐纳调息。然后便是劈柴、挑水、扫地,看似与寻常农家无异,但苏靖要求极严,劈柴要劈得大小均匀,挑水要沿着特定的路线走,不能洒落半滴,扫地要让石屋周围纤尘不染。
这些活计枯燥乏味,又耗费体力,李远方起初很不适应,常常累得倒头就睡。但他想起秦先生的死,想起自己的弱小,便咬牙坚持了下来。
苏靖每日除了垂钓,便是看书,偶尔指点他几句吐纳的要诀,或是在他做活计出错时,用一根细竹条轻轻敲打他的手背,力道不重,却让他印象深刻。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远方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挑半桶水都费劲,现在挑满两桶水,走几里山路也不觉得太累;夜里视物也清晰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心中的浮躁渐渐褪去,多了一份沉稳。
他知道,这是苏靖教导的结果。这位看似平凡的老者,身上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
这天,李远方正在潭边打水,忽然看到苏靖站在瀑布下,任凭水流冲击着身体,神情专注。他心中好奇,便停下脚步观看。
只见水流落下,砸在苏靖身上,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纷纷向两侧分流,他身上的白衣竟只有些许湿润。
李远方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功夫?简直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苏靖转过身,看到了他,招了招手:“远方,过来。”
李远方连忙跑过去,恭敬地站在一旁。
“你随我学了三个月吐纳,筋骨也打磨得差不多了。”苏靖缓缓道,“今日,便教你一套剑法基础——‘流云十三式’。”
李远方心中狂喜,终于要学剑了!他连忙应道:“是,师父!”
苏靖从石屋角落取过一柄木剑,递给李远方:“此剑虽为木质,却也能练出几分剑意。看好了。”
说罢,苏靖手持另一柄木剑,身形微动。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舒缓,但每一剑刺出、劈下、撩起,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仿佛山间的流云,看似随意,却蕴含着自然的轨迹。时而轻柔如拂柳,时而迅疾如奔雷,十三式剑法,连绵不绝,一气呵成。
李远方看得目不转睛,将每一个招式都记在心里。
“这‘流云十三式’,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内息流转与身形步法的要诀。”苏靖收剑而立,“你先记住招式,每日练习,待熟练之后,我再传你内息运转之法。”
“是,师父!”李远方握紧手中的木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从此,幽谷之中,除了瀑布的轰鸣,又多了少年练剑的身影。
李远方学得极为刻苦,一招一式,反复练习,常常练到手臂酸痛,握剑的虎口磨出了血泡,也只是简单包扎一下,继续练。苏靖在一旁默默看着,眼中偶尔会露出一丝赞许。
时光荏苒,又是半年过去。
李远方的“流云十三式”已练得有模有样,虽然内力尚浅,无法发挥出剑法的真正威力,但招式之间,已隐隐有了几分流畅自然之意。他的身体也变得结实匀称,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不少,多了几分英气。
这日,苏靖看着正在练剑的李远方,忽然开口:“远方,你的剑法已入门,内息也有了些基础。终南山你是一定要去的,此地虽好,却不是你久留之所。”
李远方闻言,心中一慌,停下剑:“师父,您要赶我走吗?”
苏靖摇了摇头:“不是赶你走。江湖路,终究要自己走。你身上有未了之事,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幽谷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李远方,“这里面有几两碎银,还有一封信。你到了终南山,若玄真不在,便将此信交给清风观的知客道长。”
李远方接过布包,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师父的教诲,又对未知的前路感到忐忑:“师父,那您……”
“我?”苏靖笑了笑,“我早已习惯了这清净日子,就留在此地养老了。”他顿了顿,又道,“你此去,务必小心。那‘洗月剑谱’的事,想必你也猜到,我已知晓。此谱乃武林至宝,觊觎者众,你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若遇凶险,可凭‘流云十三式’自保,记住,心正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