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栀在小院里看似平静地又过了几天。她每日打理草药，绣花，偶尔和小翠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耐心等待着。她绣好的几方手帕，小翠戴在身上，被其他小丫鬟看见，引来几声羡慕的夸赞，云栀女红好的名声，悄悄在下人中间传开了点。
这天下午，天色忽然阴沉下来，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小翠送完午饭就被雨困在耳房里，和云栀一起躲雨。雨声哗啦，隔绝了院外的声响，倒是让气氛松弛了些。
云栀一边整理绣线，一边似随意地问：“小翠，你来沈家多久了？”
“有三年了，”小翠答，“爹娘没了，叔婶把我卖进来的。”
“二少爷……他一直身体都不好吗？”
小翠犹豫了一下，雨声很大，她压低声音：“也不是……奴婢刚来时，二少爷还好好的，常出门访友，还会骑马。是去年秋天开始，突然就病倒了，一天比一天重……”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有人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云栀心里一动，去年秋天？突然病倒？这时间点确实蹊跷。她没追问，转而叹道：“真是可惜了。我看医书上说，有些病看似凶险，若是调理得当，未必没有转机。”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嘈杂的人声，夹杂着李嬷嬷尖利的嗓音：“快！快去请大夫！二少爷又厥过去了！老爷夫人都在主院了！”
小翠吓得脸一白，猛地站起来。云栀也心头一紧，机会来了？还是危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对小翠说：“别慌。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小心点，别添乱。”
小翠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云栀在屋里踱步，雨声敲打着窗棂，也敲在她的心上。沈砚再次病危，沈家必然大乱。这是她接触核心情况的最佳时机，但也是最危险的时机。如果她此刻贸然前往，很可能被当成别有用心，甚至被扣上冲撞的罪名。
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由头，或者等沈家主动找上门——如果他们对常规大夫已经束手无策的话。
雨渐渐小了些，外面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隐约能听到沈夫人带着哭腔的呵斥和李嬷嬷唯唯诺诺的应答。看来情况很不妙。
终于，脚步声朝着她的小院来了。来的不是李嬷嬷，而是沈老爷身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老管家福伯。福伯面色凝重，衣服下摆还被雨水打湿了，他站在门口，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急切：“少奶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云栀心中一定，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福伯，是二少爷他……”
福伯叹了口气，“二少爷情况不好，大夫也……唉，您先去看看吧。”
云栀不再多问，立刻跟着福伯出了院子。这是她第一次踏出这个偏僻的小院，穿过几道回廊，来到沈府中心的主院。院门口聚着不少丫鬟婆子，个个神色慌张。正房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
走进房间，药味扑鼻而来。沈老爷沉着脸站在窗边，沈夫人坐在床前的绣墩上抹眼泪，李嬷嬷和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立在旁边。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沈砚。他瘦得脱了形，呼吸微弱，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一个老大夫正在摇头叹气。
沈老爷看见云栀进来，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沈夫人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丝迁怒的审视。
云栀没理会这些目光，她快步走到床前，对老大夫福了一礼，“大夫，请问二少爷现在情形如何？”
老大夫见是她，愣了一下，还是答道：“气若游丝，脉象紊乱微弱，邪入心包……怕是……唉！”
云栀凝神细看沈砚的脸色，又凑近些闻了闻他呼吸间带出的药味。她忽然对沈老爷和沈夫人说：“父亲，母亲，可否让儿媳为二少爷诊一下脉？”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沈夫人脱口而出：“你会诊脉？”
连沈老爷都皱紧了眉头，“云栀，这不是儿戏之时！”
云栀态度坚决，语气却保持恭敬：“儿媳娘家祖上曾行医，略通岐黄。二少爷如今情形危急，多一个人看看，或许能多一分希望。请父亲母亲允准！”
她这话半真半假，但姿态放得低，理由也充分——死马当活马医。沈老爷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又看看一脸决然的云栀，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云栀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坐到床边的凳子上，伸出三指，轻轻搭在沈砚冰冷的手腕上。她的表情专注，心里却在快速分析。脉象确实极乱极弱，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不完全是虚衰之象，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扰乱的感觉。而且，他呼出的药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该出现在补药里的异味。
她诊脉的时间不长，但每一秒都让屋里的人屏息凝神。收回手，她沉吟片刻，抬头对沈老爷说：“父亲，二少爷的脉象凶险，但并非全然无救。只是……寻常的补益方剂，恐怕已难奏效，甚至可能加重负担。”
沈老爷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
“儿媳需要一点时间，仔细想想。”云栀没有立刻给出方子，她需要更谨慎，“另外，能否将二少爷近日服用的药方和药材渣给儿媳一看？”
李嬷嬷脸色微变，看向沈夫人。沈夫人有些犹豫。沈老爷却直接对福伯吩咐：“去，把方子和药渣都取来给少奶奶过目。”
云栀知道，她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要从这些药方和药渣里，找出沈砚“病弱”背后的蛛丝马迹了。这个冲喜新娘，终于要开始真正触碰沈家深藏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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