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雨总带着一股霉味，黏糊糊地贴在玻璃窗上，把“修表张”三个字晕成了模糊的墨团。张砚生用麂皮布擦了擦那只1920年产的百达翡丽怀表，指腹能摸到表盘内侧细微的划痕——那是十年前他从火灾现场捡回来时，高温熔蚀的痕迹。
门轴“吱呀”一声响，风裹着雨丝钻进来，吹得柜台后的铜铃叮当作响。进来的是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兜帽压得很低，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没有指针的劳力士。“能修吗？”她把一块银色怀表放在柜台上，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发闷。
张砚生拿起怀表，金属外壳冰凉，背面刻着一朵鸢尾花，花芯处有个极小的“陈”字。他打开表盖，齿轮完好无损，摆轮却纹丝不动，就像被施了定身咒。“摆轮卡了，”他抬头想确认细节，却发现女人已经没了踪影，柜台上只留下怀表和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明天此时，带它去钟楼。”
窗外的雨还在下，张砚生捏着纸条，指腹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老城区的钟楼已经停用三十年了，去年冬天有人想拆了盖商场，却在挖地基时挖出了一具白骨，后来就一直荒着。他把怀表放进工具箱，锁上柜台时，眼角余光瞥见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都停在了三点十分，和那只怀表里的时间一模一样。
第二天三点，张砚生准时出现在钟楼脚下。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钟楼的铁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铁锈摩擦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刺耳。他沿着旋转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楼梯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
顶楼的钟面蒙着厚厚的灰尘，指针同样停在三点十分。张砚生掏出怀表，刚想打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柄上刻着和怀表背面一样的鸢尾花。“你终于来了，”男人笑了笑，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表，是陈老先生的吧？”
张砚生握紧怀表，“你是谁？”
“我是来给你讲故事的，”男人走到钟面下，伸手擦掉一块灰尘，露出里面的刻度，“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火灾，陈老先生和他的女儿都死在了里面，只有你逃了出来，对吗？”
心脏猛地一缩，张砚生的手指开始发抖。十年前的那场火，他到现在都记得——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火焰舔舐着木质楼梯的声音，还有陈老先生最后推他出去时，那句模糊的“保护好表”。他一直以为那场火是意外，可眼前的男人，却像知道所有秘密。
“那场火不是意外，”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是有人故意放的，为的就是这只怀表。”他伸手想拿怀表，张砚生却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钟摆上。钟摆晃了晃，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在回应男人的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砚生的声音有些发颤。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张砚生。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手里拿着一只和柜台墙上挂钟一样的老式座钟，女孩的笑容很灿烂，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这是陈老先生的女儿，陈雨，”男人说，“她没死，十年前，有人把她带走了，而这只怀表，就是找到她的唯一线索。”
张砚生看着照片，心跳越来越快。他记得陈雨，那个总喜欢在修表铺里看他修表的女孩，每次来都会带一块桂花糕，说她爸爸最喜欢吃。十年前火灾后，警察说陈雨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他还难过了很久。
“明天三点，带怀表去城南的旧仓库，”男人收起照片，“到时候，你会知道更多。”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张砚生一个人站在钟楼顶端，手里捏着怀表，听着钟摆缓慢而沉重的晃动声，像是在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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