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课间操的音乐还在教学楼里回荡，睿哲已经抱着作文本溜回了教室。他没像其他同学那样扎堆聊天，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从桌肚最里面摸出一个带锁的硬壳笔记本——那是他的“小说本”，封面上用马克笔涂了层深色，看不出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刚翻开笔记本，前桌的同学回头问：“睿哲，你作文本借我看看呗？上次老师念你的范文，我还没学明白怎么写细节呢。”睿哲笑着把作文本递过去，手指却悄悄把“小说本”往抽屉里推了推，挡住了扉页上那句“献给奶奶的故事”。他写小说从不卡壳，哪怕只是课间十分钟，也能在本子上添上两段：刚写到主角跟着奶奶去赶集，连集市上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袖口磨出的毛边、奶奶讨价还价时捏着衣角的动作，都能写得像在眼前发生一样。

　　 上课铃响时，他迅速合上“小说本”，塞进抽屉最深处——那里还躺着两个白色药盒，拉考沙胺片的蓝色标签露了点边，他赶紧用课本盖住。这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公式时，睿哲的指尖在课桌下悄悄摩挲着“小说本”的边缘，脑子里还在完善刚才的情节：主角应该在集市上看到一盒包装精致的点心，想起奶奶从来没吃过，偷偷攒钱想买，就像他每次看到药店的药盒，都想着要多写点字，凑够下个月的药费。

　　 放学回家，奶奶在院子里摘青菜，睿哲放下书包就钻进自己的小房间。他先从抽屉里拿出药盒，熟练地掰了半片托吡酯缓释片，又取了一片拉考沙胺片，就着桌上的凉白开咽下——他从不让奶奶看见吃药，每次都谎称是“维生素”，奶奶信了，还总叮嘱他“按时吃，对身体好”。

　　 咽下药片，他翻开“小说本”，台灯的光刚好落在稿纸上。今晚他要写主角第一次偷偷打工的情节：主角在文具店帮老板整理货架，一小时赚五块钱，攒了半个月，终于买下那盒点心，却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点心盒子摔破了，他蹲在路边哭，奶奶找到他时，没骂他，只是把碎了的点心捡起来，说“咱们回家蒸馒头，比这个还香”。

　　 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没有丝毫停顿。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写小说时，所有的情节、细节都会顺着笔尖流出来，就像他清楚记得每个月的药费：拉考沙胺片180元一盒，能吃15天，托吡酯缓释片130元一盒，能吃24天，两个加起来每月要620元。为了凑够这笔钱，他把写好的短篇小说投稿给儿童文学杂志，虽然稿费不多，一篇只有五十到一百块，但每收到一次稿费，他都会把钱放进一个铁盒子里，上面贴着“药费”两个字。

　　 奶奶在门外喊他吃饭，睿哲赶紧把“小说本”合上，放进抽屉，又把药盒往里面推了推。吃饭时，奶奶说：“阿哲，你最近总在房间里写东西，别累着眼睛。”他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奶奶，笑着说：“我在写故事呢，等写好了，念给您听。”他没说，那些故事里藏着他的秘密，藏着他对奶奶的牵挂，也藏着他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吃完饭，他回到房间，继续写小说。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在稿纸上，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知道，写小说的稿费赚得慢，有时候一篇稿子要等好几个月才能收到钱，但他从没想过放弃——因为每次写起故事里的奶奶，就像看到自己的奶奶；每次想到能靠自己的文字凑够药费，不让奶奶操心，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抽屉里的药盒安安静静地躺着，稿纸上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