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晚看完那出要命的皮影戏,我算是彻底蔫儿了。
宋亚轩这家伙,他不来硬的,他给你来软的!天天晚上跟个背后灵似的,也不说话,就用那种带着钩子的哀怨眼神瞅着你,偶尔还配合着掉两滴虚无缥缈的“鬼泪”。
我这心里头,就跟被小猫爪子挠似的,又酸又麻,还他妈的有点……心疼?
呸!我狠狠唾弃自己这危险的念头。林筱筱你清醒一点!那是鬼!是个死了上百年的老古董!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觉又是另一回事。那出“被逼殉情”的戏码,加上无字书里那几句血泪控诉,就像在我脑子里生了根,时不时就冒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看宋亚轩的眼神,也下意识地开始躲闪,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梗着脖子跟他硬刚了。
他显然察觉到了我这微妙的变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得逞意味。这让我更加憋屈,感觉自己像掉进了蜘蛛网的虫子,越挣扎缠得越。
这天晚上,我正对着电脑加班改方案,搞得头昏眼花。宋亚轩就跟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的阴影里,抱着胳膊(我也不知道鬼能不能抱胳膊,反正他就是那个姿势),安安静静地当他的“监工”。
空气里全是他的味道,那股子冷香现在闻惯了,居然还有点……提神醒脑?我甩甩头,把这不争气的想法赶出去。
突然,我小腹传来一阵熟悉的坠痛。坏了!亲戚来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痛经特别厉害,每次头一天都跟死过一回似的。我捂着肚子,脸瞬间就白了,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直抽冷气。
就在我疼得眼冒金星,琢磨着是先去烧热水还是先磕止痛药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轻轻覆在了我的额头上。
是宋亚轩。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可那手的温度,虽然冰,却奇异地缓解了额头上因为疼痛产生的燥热。他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我身边,微微俯身,皱着眉看我。
“很……难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关切。
我疼得没力气跟他较劲,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废话……你又感觉不到……”
他沉默了一下,那只覆在我额头上的手,慢慢移开,然后,虚虚地悬停在了我捂着小腹的手上方。
下一秒,一股极其阴寒,但却异常舒缓的气流,透过我的睡衣,丝丝缕缕地渗入了我的小腹。那感觉,就像三伏天突然抱上了一个不会化的冰袋,精准地镇住了那翻江倒海的绞痛。
我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这……这算什么?鬼魂牌便携式止痛仪?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宋亚轩。他维持着那个虚按的姿势,半透明的身体似乎比平时更淡了一些,连眼尾那颗标志性的朱砂痣,颜色都好像浅了点。
“你……”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一个正在帮你缓解痛经的男鬼?这经历也太魔幻了!
“一点……阴气。”
他轻声解释,语气听起来有点疲惫。
“能暂时……麻痹痛感。”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惜。
“你以前……也总是这样。”他忽然低声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每次……我都只能看着,束手无策……”
我心里猛地一揪。又是“以前”!
那股刚被压下去的好奇心,混合着疼痛带来的脆弱,再次冒了头。我看着他比平时更虚幻的身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你那时候,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不等于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宋亚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悬在我小腹上方的手也顿了顿。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像是穿透了百年的时光,沉重得让我几乎无法承受。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收回了手。小腹的寒意开始慢慢消退,疼痛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跟我来。”
他转过身,朝着卧室的方向飘去。
我愣了一下,捂着依旧有些隐痛的肚子,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别去!危险!但另一个声音,那个被勾起了所有好奇和莫名情绪的声音,却更大声:去看看!也许就能知道答案!
卧室里,月光比客厅更盛一些。
宋亚轩飘到房间中央,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地板。他抬起双手,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阴寒之气,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房间里的温度瞬间骤降,我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紧接着,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他面前的地板,开始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荡漾起一圈圈诡异的波纹。然后,一口通体漆黑、样式古朴的棺材,如同潜水艇浮出水面般,从地板的“涟漪”中心,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升了上来!
那棺材看起来不大,比正常的棺材要小一圈,通体漆黑,看不出是什么木料,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却散发着一种亘古不变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它就那么静静地杵在我的卧室中央,像个不该存在于世的异物。
“这……这是什么?”
我的声音都在发颤,腿肚子直转筋。谁他妈在自己卧室里看见一口棺材能淡定啊!
宋亚轩飘到棺材旁边,伸手,用那种虚幻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棺盖,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他的眼神,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眷恋。
“共命棺。”
他抬起头,看向我,月光照在他半透明的脸上,一片惨淡。
“当年,我们……便是同眠于此。”
同眠于此?!
我看着那口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棺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象着我和他,两个大活人,被关在这么个狭小的空间里,慢慢窒息,慢慢死去……那种绝望和恐惧,让我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为什么非要……这样?”
宋亚轩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族命。”
他吐出两个字,带着刻骨的讥讽和恨意,“他们认定我们结合……会带来灾祸。唯有……同柩而葬,以煞冲煞,方能……保家族安宁。”
保家族安宁?就用两个活生生的性命来保?去他妈的封建迷信!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我的心头,压都压不住。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百年前那个无助的“我”,和眼前这个被家族、被所谓的“命”逼到绝境的宋亚轩。
他飘近棺材,指着棺盖内侧。我这才发现,那漆黑的棺盖内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我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借着月光眯眼看。
那是两行非常非常小的字,也是用类似朱砂的东西刻上去的,颜色已经暗沉,却依旧清晰:
“柩同穴,魂同依。
命共绝,魄共栖。”
共命棺……原来不只是葬在一起,而是连命魂都要捆绑在一起!
我猛地抬头看向宋亚轩,心脏狂跳:“所以你才……”
所以你才无法投胎,所以你才滞留百年,所以你才找到我……因为我们的魂魄,早就被这口破棺材给绑死了?!
宋亚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终于明白了。”
他看着那口棺材,又看看我,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的风:“我因执念而存,执念因你而生。送你入轮回,或者……让你彻底魂飞魄散,我都能得到解脱。”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里面是百年孤寂淬炼出的、令人心碎的平静。
“但是,我舍不得。”
我心里那座好不容易重新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句“舍不得”面前,轰然倒塌。
疼痛,恐惧,愤怒,同情,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引……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把我裹得透不过气来。
我看着那口冰冷的共命棺,看着棺盖上那两行触目惊心的字,再看看眼前这个为了一句“舍不得”,宁愿忍受百年孤寂煎熬的宋亚轩……
鼻子一酸,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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