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溪

晚春的溪水漫过青石板，带着山涧刚融的凉意，竹清韵踩着石缝里的青苔走过来时，脚步比往常慢了些，裙摆扫过岸边的草叶，沾了两片粉白的桃花瓣。看见林姚蹲在岸边攥着花枝，她才扬着声音冲过去，只是笑的时候，左手悄悄按了下右臂，动作快得像拂过一粒灰尘：“师妹！别跟桃花较劲了——我可算能从房里出来晃荡了！”

她挨着林姚坐下，石面的凉意透过衣料传过来，倒让她松了口气似的：“在房里躺了快半个月，头几天连翻身都得缓半天，胳膊抬到一半就发僵，夜里能醒好几回。有次想伸手够床头的剑谱，刚抬到半空，胳膊就酸得往下坠，连带着心口都发闷，只能盯着帐顶等劲儿过去。”她语气说得轻描淡写，指尖却无意识划过袖口下的皮肤，那里还留着点没消的浅淡淤青——是当时灵气岔脉时，攥着被褥太用力掐出来的，如今摸起来还有点发紧。

林姚刚要皱眉追问，她倒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指尖捏着纸边轻轻扯开，甜香混着溪水的潮气漫开来：“不过也不算亏！师兄天天辰时准来送药，药碗递过来时总先焐热了，怕我喝着凉。他还会坐在床边帮我按揉手腕，指腹带着点练剑磨出的薄茧，力道不轻不重，揉到发僵的筋络时，会特意慢下来问‘疼不疼’。”她捏起一块桂花糕递过去，自己也咬了一口，甜意漫开时眼睛弯起来，“有天他把我以前的木剑靠在床头，剑穗上的银纹擦得发亮，说‘等你能下床，就用这剑教你新练的逐云剑，比天界的剑称手’。我当时试着握了握剑柄，指关节刚用力就发颤，剑没抓稳掉在被子上，我还怕他笑我，结果他只捡起来，把剑柄往我手里递了递，说‘不急，等你力气够了再说’。”

风卷着桃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伸手拂去，指尖捏着花瓣转了两圈，望着演武场的方向继续说：“前几天我能坐起来了，他就搬了张凳子坐在窗边，跟我讲逐云剑的招式，说哪招要沉腕、哪招要借腰力，还会拿根树枝在地上画剑路。我看着他低头画图的样子，突然觉得，比在天界看那些仙官飘来飘去顺眼多了。”她顿了顿，又咬了口桂花糕，嘴角沾了点糖屑也没察觉，“今早我试着挥了挥剑，就比划了两招流云式，胳膊还稍微有点沉，抬剑时得悄悄用左手托一下右臂。结果师兄站在旁边看，还笑着说‘没忘老底子，比我预想的好’。”

她捞起颗光滑的鹅卵石，在手里转了两圈，胳膊轻轻一扬，石子“嗒”地落在不远处的演武场边，正好撞在剑架的立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天我准早起，去演武场等着他。”她望着石子落地的方向，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连语气都比刚才亮了些，“我还特意把浅蓝的短打找出来了，上次穿这个练剑，他说我动作利索。到时候我肯定能接住他的剑招——至少五招，不，要是状态好，八招都不成问题！”

溪水哗啦啦地流着，把桃花瓣送向远方，竹清韵把剩下的桂花糕包好，揣回怀里，指尖还沾着甜香。她没说，有好几晚她疼得睡不着，都是盯着床头的木剑熬过来的；也没说，师兄每次帮她按揉完手腕，她都会悄悄把胳膊贴在被子上，感受那点残留的暖意。这些没说出口的疼和暖，都像溪水里的桃花瓣一样，悄悄落在心里，成了此刻能站在这里、盼着和师兄拆招的踏实铺垫。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明天练剑时要是胳膊再发沉，就假装是“刚下床没活动开”，反正师兄总会慢下来等她——这样想着，她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连按在右臂上的左手，都悄悄松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