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顿马丁的引擎声在清晨的街道上低低轰鸣，像一头蛰伏的兽。冉亦安靠在副驾驶座上，侧头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湿漉漉的路面倒映着路灯的光晕，像撒了一地碎金，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
莱昂纳多没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格外用力，指节泛白。车厢里弥漫着沉默的张力，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送出的暖风，带着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缠绕在两人之间，挥之不去。
快到庄园时，冉亦安突然开口：“我想回一趟我的实验室。”
莱昂纳多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更显憔悴，灰蓝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现在？”
“嗯。”冉亦安没看他，声音平淡，“我有些数据没处理完，还有之前和同事约好的实验方案要讨论。”
她没说的是，她想离开庄园，哪怕只有几个小时。那个地方太美，太安静，像个精致的镀金牢笼，待久了会让人窒息。
莱昂纳多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我让哥特送你去。但下午五点前必须回来。”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会让人跟着你。”
冉亦安心里冷笑。果然，所谓的“听你的决定”，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的掌控。但她没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能暂时离开庄园，已经是此刻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
车子驶入庄园大门时，冉亦安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的声音，像极了昨夜旅馆门锁落下的响声，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克里里已经在门口等候，看到他们下车，恭敬地弯腰：“先生，冉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了。”冉亦安绕过他，径直往玄关走，“我换件衣服就走。”
莱昂纳多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对克里里说：“让厨房准备份便携早餐，让哥特带上。”
冉亦安回到卧室时，愣了一下。昨夜被她砸烂的台灯已经换了新的，水晶灯罩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地毯上的玻璃碎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还有那枚被她扯掉的蛇形戒指，正静静躺在床头柜上，断裂的纹路被精心打磨过，缠上了一圈细巧的银线，像道愈合的伤疤。
她走过去，指尖拂过戒指上的桔梗花纹。银线硌着指腹，微微发疼。莱昂纳多总是这样，用最细致的修补，掩盖最狰狞的裂痕。
冉亦安没碰那枚戒指，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换衣服时，她看到镜中自己的脖颈——那片被项圈勒出的红痕还没消，边缘泛着青紫，像条丑陋的锁链。
她对着镜子，用遮瑕膏小心翼翼地遮盖。一层又一层，直到那片红痕几乎看不见，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她不想让实验室的同事看到，不想成为他们议论的焦点，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过着这样的生活。
下楼时，莱昂纳多正坐在餐厅里喝咖啡。他换了件干净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被她指甲抓伤的血痕，已经结了痂。看到她下来，他抬了抬下巴：“早餐在门口的保温盒里。”
冉亦安没说话，径直往门口走。
“安安。”莱昂纳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下午我会让哥特去接你。”
冉亦安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哥特已经把车停在门口，见她出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保温盒放在后座的储物格里，上面贴着张便签，是克里里的字迹：“里面有您爱吃的三明治和热牛奶。”
冉亦安坐进车里，看着那盒早餐，突然觉得有些暖意。虽然莱昂纳多总是这样，用最周到的体贴，行最严密的监控。但是他的手下都是对她极好的。
车子驶出庄园时，冉亦安长长地舒了口气，像只暂时挣脱束缚的鸟。她打开车窗，清晨的风灌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车厢里那股属于莱昂纳多的气息。
“冉小姐，直接去实验室吗？”哥特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嗯。”
实验室坐落在市中心的科技园区，是一栋玻璃幕墙的现代建筑。冉亦安以前在这里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还多，这里有她熟悉的仪器，有她志同道合的同事，有她热爱的研究——那些能让她暂时忘记莱昂纳多，忘记那些窒息的掌控的东西。
车子停在实验室楼下，哥特递过来一个手机：“老板说，这个手机信号稳定，方便联系。”
冉亦安看着那部崭新的手机，和莱昂纳多那部一模一样。她没接：“我有手机。”
“老板说，您原来的手机可能被干扰了。”哥特的语气很坚持，“他还说，要是您不接，我就只能在这里等您出来。”
冉亦安看着他，突然笑了。莱昂纳多算准了她不想被同事看到这一幕，算准了她会妥协。她接过手机，揣进兜里，推开车门：“下午五点，在这里等我。”
走进实验室时，熟悉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同事们已经开始工作，看到冉亦安，纷纷打招呼。
“亦安，你可算来了！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没人接？”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走过来，叫谢俞，是她的搭档，手里拿着一叠实验数据，“我们上次讨论的那个方案，我有新想法。”
冉亦安接过数据，笑着点头：“抱歉，昨天手机没电了。”她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我们去会议室说吧。”
谢俞眼底埋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冉亦安认为谢俞是个典型的理科男，心思单纯，眼里只有实验数据。他应该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只顾着兴奋地讲解自己的新发现：“你看，这里的变量如果调整一下，实验误差能缩小三个百分点，加上我们实验室同事们的技术……”
冉亦安认真地听着，偶尔提出自己的看法。讨论到兴头上，她几乎忘了莱昂纳多，忘了那个囚禁她的庄园，忘了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纯粹，那么自由，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冉亦安——那个为了研究废寝忘食，眼里有光的女孩。
中午休息时，谢俞拿着两份盒饭走过来：“食堂今天做了糖醋排骨，你爱吃的。”
冉亦安接过盒饭，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谢俞总是记得她爱吃什么，就像莱昂纳多一样，只是这份记得里没有掌控，没有偏执，只有纯粹的关心。
“谢了。”
“对了，”谢俞突然想起什么，“昨天晚上科技园区好像出事了，听说有黑帮火拼，就在附近的巷子里。你没遇到吧？”
冉亦安的手猛地一顿，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她强装镇定：“没有，我昨天没过来。”
谢俞没多想，继续扒着饭：“那就好。最近不太平，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对了，上次你说你住的地方好像不太安全，要不要考虑搬个家？我认识人，能找到性价比高的公寓。”
冉亦安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酸。她多想告诉他，她不是住的地方不安全，而是被一个疯子囚禁了。可她不能说，莱昂纳多的势力实在太大，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不用了，”她笑着摇头，“我最近可能要出趟远门，搬家的事以后再说吧。”
谢俞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也行。要是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下午的实验很顺利，当最后一组数据出来时，冉亦安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她收拾好东西，和同事们道别，走出实验室。
哥特的车果然停在楼下，像个沉默的影子。冉亦安坐进车里，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太阳，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车子驶离科技园区时，冉亦安的手机响了，是莱昂纳多。
“在哪？”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在回去的路上。”
“嗯。”他顿了顿，“晚上想吃什么？让厨房准备。”
“随便。”冉亦安的声音很淡。
“那就做你爱吃的松鼠鳜鱼和菌菇汤。”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直接做了决定，“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挂了电话，冉亦安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觉得有些窒息。她拿出哥特给的那部手机，想扔出窗外，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知道，就算扔了这部，莱昂纳多还会给她另一部，就像那个脚踝上的金属环，除非他死，否则永远解不开。
车子回到庄园时，夕阳正染红天际，给白色的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冉亦安下车，看着那栋熟悉的房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莱昂纳多站在门口等她，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卫衣，衬得他脸色柔和了些。看到她，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回来了。”
冉亦安没说话，径直往屋里走。
晚餐时，莱昂纳多没提早上的事，也没提实验室的事，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把她爱吃的都堆到她碗里。松鼠鳜鱼的酸甜，菌菇汤的鲜美，却都没能让冉亦安的心情好起来。
“明天让克里里陪你去买些东西吧。”莱昂纳多突然开口，“你上次说想买的那几本书，还有新出的护肤品。”
冉亦安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不用了，我没什么想买的。”
“去吧。”莱昂纳多的语气很坚持，“总待在庄园里也闷。”
冉亦安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安抚她，想用物质上的满足，掩盖她失去的自由。她心里冷笑，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至少，能出去透透气。
晚饭后，冉亦安回到卧室，拿出那本从旅馆带回来的《小王子》。她翻开第37页，上面写着：“真正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突然觉得有些讽刺。莱昂纳多总说他爱她，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可他从来没看见，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莱昂纳多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药盒，走到床边：“该换药了。”
冉亦安下意识地捂住脖子：“不用了，已经没事了。”
“我看看。”莱昂纳多的语气很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他轻轻拉开她的手，看到那片被遮瑕膏遮盖的红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怎么不早点说？都发炎了。”
他拿出棉签和消炎药，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到皮肤时，冉亦安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别动。”他低声说，呼吸拂过她的颈间，带着熟悉的雪松味，“会疼。”
冉亦安没动，只是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皮肤上轻轻摩挲，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恨这种感觉，恨自己在他靠近时，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上好药，莱昂纳多直起身，看着她的眼睛：“安安，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冉亦安睁开眼，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偏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挣扎，不想再反抗。
“莱昂纳多，”她的声音很轻，“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想让你待在我身边。”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安安，我知道我以前的方式不对，我改，我以后会改。你别再想着离开了，好不好？”
冉亦安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无奈：“莱昂纳多，你知道吗？你就像个孩子，得不到的东西，就想把它锁起来。可感情不是东西，锁是锁不住的。”
莱昂纳多的脸色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我只是怕失去你。”
“可你的怕，快要把我逼死了。”冉亦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累了，莱昂纳多。我不想再和你斗了。”
莱昂纳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看到了希望：“你……你愿意留下来了？”
冉亦安没回答，只是躺下，盖好被子：“我困了，想睡觉。”
莱昂纳多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走到门口，关灯时，低声说：“晚安，安安。”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陷入黑暗。冉亦安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妥协，不知道这场无休止的拉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冉亦安看着那道光，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熟悉的仪器，想起林宇真诚的笑容，想起那些为了研究废寝忘食的日子。
那些自由而纯粹的时光，像一颗颗遥远的星星，在她心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她慢慢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或许，她可以假装妥协，假装顺从，然后……等待一个逃跑的机会。
这场战争，还没结束。
而她，绝不会轻易认输。
夜色渐深，庄园里一片寂静。莱昂纳多站在冉亦安的卧室门外，手里拿着平板和那枚被修复好的蛇形戒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桔梗花纹。他能从平板听到里面平稳的呼吸声，也知道她没睡着。
他知道她刚才的话不是真心的，知道她还在想着逃跑。可他不敢戳破，不敢再用强硬的方式把她推得更远。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哥特的电话，声音低沉而冰冷：“明天跟着克里里和冉亦安，盯紧点。另外，查一下冉亦安在实验室的那个搭档，谢俞。”
“是，老板。”
挂了电话，莱昂纳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他知道这样做不对，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更恨他，可他别无选择。
他不能失去她。
哪怕用这种方式，把她牢牢锁在身边，哪怕她恨他入骨。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横亘在他和她之间。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终究成了两人之间最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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